atm机?”
尹蔓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大了些,过往行人好奇地朝她们看过来,酒吧街三教九流云集,有人倚在街边护栏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一声口哨。大宛扯着她往前走,低声道:“江哥不是给你钱么。”
蒋宛如哪壶不开提哪壶,已然将她气人的本领修炼得炉火纯青,尹蔓气急败坏,千言万语硬是卡在喉咙,再次汇成简单粗暴的:
“我艹你妈。”
大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好在她早就做好了被尹蔓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死猪不怕滚水烫地把脖子一梗:“反正我现在是活不下去了,你给不给。”
“不给。”尹蔓连个眼风也没给她。
大宛一把拉住她,两人停在原地,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确切的说,是尹蔓单方面剑拔弩张,她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大宛被迫承受着她寸寸目光,犹如利箭入骨。
时间一分一秒地静静淌过。
大宛见尹蔓依旧面色冷漠,丝毫不为所动,终于败下阵来,心中蓦地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双眼泛红。
她松开尹蔓的手,尹蔓冷笑一声,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
尹蔓很久没发过这么大的火,疾步走了半天,等到那些怒气都随着汗意一同从毛孔中排解出去,才逐渐冷静下来。
回头一望,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她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一个公园附近。平日这里很热闹,是个饭后活动的佳处,然而现下广场舞大妈早就散了,不羁的滑板少年们也已回了家,深夜的公园显出一种空荡荡的寂静,草木被路灯染上了光。
她找了个靠外街的长椅坐下,手伸进包里掏烟,摸半天也没摸到打火机,想是落在了包厢,地面上的影子黑黢黢的,尹蔓烦躁地踹了一脚。
午夜降了温,公园里带着植物特有的凌凌冷意,她似乎听见了些窸窣声,一看四周又什么都没有。此时微风拂过,树影招摇,她打了个寒噤,还好不远处就是一个亮灯的警卫亭,心中这才稍定。
尹蔓干叼着一根烟,脑内纷繁杂乱,最后定格在大宛看自己的那个眼神上,想了很久,还是认了命,打电话给她:“你人呢?”
五分钟后,大宛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见尹蔓不发一言,试探着一步步靠近,生硬地扯出个笑容:“还生气呐?”
尹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像刚才在大街上疾言厉色的不是她一样:“你自己的人生,我管不了,也没什么好气的。”
大宛知道她惯会装模作样,吵架后这话一出,就证明已经平静了。大宛放了心,在她身旁坐下,得寸进尺道:“管得了管得了,我晓得你不会抛下我。”
尹蔓见她撒娇卖乖,和刚才训斥七朵金花的嚣张气焰判若两人,一阵意难平:“你就知道在我面前装可怜。”
“毕竟我也只有你了。”大宛脱口而出。
尹蔓闻言静窒几秒,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浸透了四肢百骸,让人如鲠在喉。
她掩饰性地清了清喉咙,用脚轻轻点着路上的地砖:“邵江已经一个月没给过我钱了。”
“什么?!”大宛大惊失色,仿佛没拿到钱的人是自己一样,口不择言道,“你失宠了?”
“滚。”
大宛想想觉得不对劲:“那他今晚这么捧你的场?”
尹蔓摇头:“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宛忧心忡忡:“那怎么办……”
尹蔓浓浓的眼妆在包房里闷了一晚上,又被大宛气得暴走,已经花得不像样,眼圈渗出乌黑,粉底也脱得一块块的,露出苍白的皮肤。灯下昏黄的光线半明半暗打在她脸上,两只眼睛像两个黑窟窿,乍一看简直有点吓人。?
头顶夜空深蓝幽深,浩瀚无边,容纳了这世界所有的不堪。
大宛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向来挺直的背脊,在这个午夜无人的公园里悄然垮塌,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说道:“大宛,无论我有没有钱,你都不能再这么和钱鑫继续下去了,你到底懂不懂?”
尹蔓的声音朦朦胧胧,仿若下一秒就会散化成沙,随风而逝。
大宛一瞬间竟是不忍再看,她收起刻意做出的嬉闹,影子被路灯拉得扭曲,两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大宛才喃喃道:“小蔓,我没有办法。”
这句话细若蚊呐,被从喉咙里硬憋出来,一说出口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一下开了闸:
“你真以为我傻么?他赌得那么凶,我给他填了多少窟窿,我他妈给你带了多少麻烦,有时候想想都觉得恨。这个人渣!我真的恨,恨我自己,也恨他……所以我不敢想,一想起来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大宛捂住脸,神情痛苦,自虐似的揪扯头发:“但是每次他一跪下求我,我就受不了。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看不了他那样,没办法……”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就当上辈子欠了他……”
……
此刻公园里万籁俱寂,大宛低低的啜泣声听起来格外心惊。她的指甲快嵌进掌心的肉里,留下深深的印迹。尹蔓怆然掰开大宛的手,默默揉了会儿,等到她放松下来,才从包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粉头钞票,数了数,差不多七百,递到大宛面前。
大宛定定望着她。
尹蔓道:“我这个月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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