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素衣含泪点头。她明白世间男子大多如此,情浓时待你如火,热烈而又赤诚;火焰烧完,留下的只有灰烬而已。她只希望这把火烧得慢一些,久一些,哪怕留下一地灰烬,好歹还能透着一点余温,在她老死之前不要完全冷透。
她愿意相信现在的忽纳尔,但将来会如何,谁又知道?他是帝王,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等她年老色衰,总会有更美丽鲜活的女子取而代之。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描写的从来就不是夫妻之情。
强迫自己想些高兴的片段,这才忍住落泪的冲动,关素衣拜别家人,登上凤撵,在仪仗队的簇拥下朝皇宫行去。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然而隔着重重珠帘,他们压根看不清皇后娘娘的样貌,只满眼都是喜庆的火红色,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凤撵入了宫门,皇后便要踩着长长的红地毯前往祭坛悼念先祖,末了行至太和殿接受册封,然后与皇帝去到金銮殿,接受朝臣和命妇参拜。这是一段极为漫长的路程,走一段拜一段,所谓八拜之礼便是如此。而皇后的朝服加上头上的凤冠,少说也有二十几斤,若坚持到礼毕,少说也得去半条命。
关素衣刻意穿了一双软底鞋,也做好了受罪的准备,却在掀开珠帘,看见跪伏满地的文武大臣与朝廷命妇时,陡然感受到这份重量不仅来自于服饰,还来自于责任。如果不真正站在高处,看见万众叩拜,归之若水的景象,绝无法领悟“一国之母”四字。
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退怯了,深深怀疑自己能否扛得起这幅重担。她重活一回,原本只想过得更自在,更快活一些罢了。当她忍不住退后一小步时,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掌心向上,仿佛在等待握住一份羁绊。
“忽纳尔。”她低唤一声,这才发现本该端坐殿堂的男人,竟早已站在凤撵下。
“夫人走吧。”他低沉的嗓音被钟鸣声掩盖过去,唯有近在咫尺的关素衣才能听到。
“你怎么来了?”封后大典该如何进行,这些天祖父和父亲已叮嘱过她很多遍,却没料刚开始就被打乱了步骤。但这一变化并未让关素衣慌乱,反倒令她迅速恢复常态。她面上绽开端庄而又明丽的笑容,握紧忽纳尔的手,慢慢朝前走去。
“我不想坐在殿堂上等待夫人。”圣元帝垂眸看她,轻笑道,“那么久都等过来了,现在只需再等半个时辰,却仿佛难以忍受。况且我早就说过,今后会牵着夫人一起走。”
关素衣完全忘了之前的迟疑与恐惧,微不可见地晃了晃二人十指相扣的手臂,低声道,“幸好你来了,你若是不来,我差点退回凤撵里去。”
“夫人也会害怕吗?”圣元帝有些意外。
“我是人,当然会感到害怕。我害怕担不起一国之母的重任,害怕给你丢脸,给关家抹黑。我从来没当过皇后,更享受不了所有人跪在脚下的感觉。那种庄严肃穆却又巍峨如山的氛围层层堆叠起来,压得我喘不过气。如果你不来,我或许能坚持走完这一路,却绝对不会轻松。”
所以幸好你来了。她没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瞥向忽纳尔的眼里却饱含感激与动容。在外祖母的千叮万嘱下,她已一遍又一遍加固心防,却在看见这人的一瞬间化为乌有。
圣元帝轻轻握了握她指尖,喟叹道,“幸好我来了,否则夫人该如何彷徨。谁也不是生来就能当皇帝、皇后,又何曾见过这等盛大场面,感到恐慌实属正常。当年我登基时,心情也与夫人一样,不知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甚至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是白福陪我一遍又一遍演练,这才勉强支撑下来。我不能让外人窥见我内心的无措与惶恐,所以只能全程保持面无表情,当登基大典结束,独自回到未央宫时,才发现自己的脸竟已僵硬的失去了知觉。”
他忽然低笑起来,“哪怕是现在,我依然感觉惶恐,因为渴慕太久的宝物终于落入掌心,便越发患得患失。”
关素衣瞥他一眼,低语道,“那就牵着手一块儿走吧。总比一个人走踏实些。”
“我现在就觉得很踏实。”二人边说边登上台阶,朝祭坛走去。沿路的朝臣、命妇、嫔妃,一一叩拜,山呼万岁、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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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行完封后大典,关素衣已精疲力尽,在金子和明兰的帮助下卸掉凤冠和凤袍,这才感觉浑身松快。
“万没料到凤冠竟如此沉重,戴一整天下来,脖子都会压断。难道日后每逢大典都要戴它?”关素衣尚未体会到后宫争斗的险恶就已败给了奢华沉重的首饰。嫁入皇宫的女人真的很不容易,尤其是皇后。
“并非次次都戴,但逢年过节或大宴外宾总是要盛装打扮的。”金子忍笑道,“娘娘您能把腕力练得那般强劲,正可日日戴这凤冠,也把颈力练上去。”
“我练那个干嘛?铁头功吗?”话音刚落,主仆三个便掩嘴低笑起来,疲惫感消解大半。
“娘娘您先吃些东西垫肚子,皇上很快就来。”换了一套较轻薄的礼服,又摆上一桌酒菜,金子和明兰悄悄退出内殿。
洞房花烛夜,圣元帝哪敢喝醉,酒过三巡便匆忙回转,看见坐在龙凤喜烛下等待自己的夫人,不禁心头一热。关素衣被他看得脸颊发红,指了指身旁的凳子说道,“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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