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里传出范瓒最后的嘶叫声,她不敢转身去看。这个男人,他明明说过喜欢她的,他说得那么诚恳而温柔,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匕首与漆门之间发出刺耳的声响,间或撞出令她目眩的金光,她闭了气,只有手上的动作不停,不知过了多久,才划开一道不足半丈见方的小门。
浓烟刹那窜了出去,她躬下身子往外爬,目光警觉地扫向门外的厅堂——
“殿下!”是她的侍卫在大喊。
她站了起来,堪堪避过耳侧一根袭来的羽箭。堂上正在混战,此处的徐国侍卫只剩了四五个,他们想要打开婚房的门,却被范国守兵困在鏖战之中。堂外的大殿上,不知还集结了多少人。
“殿下!”鸿宾一边持长剑劈开飞射而来的箭镞,一边俯伏着身子过来,递给她一块湿润的巾帕,“殿下,走这边!”
她看了一眼堂上的侍卫,鸿宾却比她先下决断:“徐国卫士,为公主殿后!”
“是!”几声气势十足的应答声凌乱响起。鸿宾再不多言,一把拉着她往偏门逃去。
火舌一瞬间飞窜出来,映亮了冷漠的夜空,却也催融了殿外的积雪。雪水往门里渗透,将火势困在这大殿内外四周。
偏门外仍有不少范国兵士,燕侣带着数十侍卫在前开道,鸿宾当即加入了战阵之中。徐敛眉低身,“唰”地一声,从尸体上抽出了一把长剑,反手刺死一个偷袭者,也同徐国人一起边战边退。
见她杀得兴起,鸿宾并无惊讶,反而是燕侣频频朝这边望了过来。
***
徐敛眉听见了马蹄声。
“是骑兵!”鸿宾震惊地低喊。
被火光耀得有些头痛,徐敛眉闭了闭眼。
是她的错。
是她轻敌,将数百徐国人带入了这必死的牢笼里。
是她贪恋那安定的温暖,是她一意孤行地以为范瓒不会对己不利。
是她明明得知了范瓒给自己下毒,却没有能够料到范侯还有后招。
毕竟范侯的儿子不止一个,但徐国公主,却只有她一个。
她听见了军士的马蹄声,从外而内,如潮水般压迫过来,后退是火海,前进是刀山,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至于客邸的那些使臣,不用想了,必定早已就戮……
是她的错。她竟然以为,自己的婚嫁,可以是一件和平的事情。
他们往前挪动了几步,死了不知多少人,终于在包围圈中撕开一道口子。可几乎是眨眼之间,方才还好像远在天边的马蹄声便踏碎了宫中的所有声响!
——范国骑兵!
徐国的数十侍卫,立刻便丧生在范国骁勇的铁蹄之下。她挥剑杀敌,围上来的范兵却越来越多,马蹄声密密匝匝地几乎要踏破她的头颅——
突然一副铠甲被扔了下来,一匹马奔过她身畔,几声兵刃交击的巨响,而后那匹马回旋过来,马上骑者弯身一捞,便将她带上马背来!
一惊之下,她下意识挣扎起来,谁晓得这范军骑士抓自己去要做什么恶事?可是身后的人却竟然箍得她动弹不得,另一手往马背上落下狠狠一鞭,马儿便吃痛发狂般冲出了战阵一角!
她突然发现他给自己披上的是范军的铠甲。
她还想回头看看,他却死命抱住了她,下颌用力抵着她的头发,喉结在她耳边滚动,他喘息着,落了六个字。
“是我!”他说。“我没有走。”
第8章 忘身桥
我没有走。
这四个字,音色低沉,伴着震天的杀伐声击入她的耳膜,竟掀出更剧烈的痛楚。身后的人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握鞭的手脱力地垂下,她眼疾手快地将马鞭抢了过来,双腿一夹马肚子,便带着他冲入了黑夜之中。
***
夜色是妖异的红,渐渐浸入沉默的黑。繇都正一片混乱,她凭着自己的穿着胆大包天地径直飞驰出了城门,竟尔无人敢来拦阻。身后的男人始终没有说话,她只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圈紧了她的腰,目光与她望向同一个方向。她驾驭这战马奔入城外的密林之中,头顶再没了一丝光,方才在烟雾中耽搁太久,此时一松懈下来她便立刻觉出晕眩,左手不由得抓紧了自己腰间那只男人的手。
月光忽而大盛,眼前一片明亮,却是一条小溪,上有一座岌岌可危的石桥——
“驭!”她目光一变,突然狠狠一勒缰绳,马儿一声长嘶,而后马蹄又重重地砸了下去——
“下马!”她冷声道。
“什——”他还未及发问,座下马儿突然痛嘶着长身立起,将两个人都甩了出去!她仍旧抓着他的左手往自己身上一带,然后两人便往外摔去,整个地砸进了那河水之中!
天地骤然飞旋,心好像跳出了腔子,身体都不再是自己的。只听见马蹄乱响,他还来不及感觉全身的疼痛,便被她拽住了右手往那石桥跋涉而去。
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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