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半开着,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倨偻着腰在屋里,里面光线很暗。看见有人来了,她有点惊诧地抬起了头。丁一心里一阵紧缩。
“你找谁?”声音沙哑而苍老。
“素梅,我丁一。”丁一忍住了泪水。
妇人呆了一会,突然明白了过来,赶快站起了身:“唷,稀客呀。你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国讲学,刚到,来看看你和小毛。小毛呢?”丁一发现屋里只有一个人。
丁一没有等到回声,只有素梅的啜泣声。一种不祥的感觉攫取了丁一的心。过了一会,素梅平静了下来,低声说:“他几个月前去世了。”
丁一放下水果,走上前去将素梅搂在怀里,素梅失声痛哭出来,丁一忍不住两行热泪也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滴在了素梅的白发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松开了,素梅抱歉地说:“瞧我,光顾着哭。吃了没有,我给你做饭。”
“不用,我们到外面吃去。”
“太贵,我请不起。”
“我有钱。”
“我知道,你这美国大教授当然有钱,那是你的。到我这里来,哪能吃你的。不用担心,保证你满意。坐,坐这里。你等等,我出去一趟。小毛的事我等会再和你说。”有客自远方来,素梅被这意外的惊喜搞得有点语无伦次,心里高兴。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恢复了常态,步履蹒跚地匆匆而去。
丁一打量着屋里,还和他上次来一样,虽然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二三十年了也没有变。墙上还挂着那一幅夫妻双人黑白照,小两口甜蜜地笑着。像上小毛身着军装,戴了一副墨镜,平添一份威武。他的一双眼睛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被打瞎,成了一等残废军人。七九年丁一读大学时,有天在图书馆的报纸上看到一篇英模报告文学,文笔优美,非常有感染力。说的是有个女护士在越南战场上救下来一位战斗英雄,他一个人排了一百多颗雷,结果有一次排雷时眼睛被炸瞎了。这个玩命的军人于是用身体滚雷,被战友们按住了。战友们都冲上前去了,将这个伤员交给了这个女护士。后来被他的英雄事迹所感动,于是这个女护士决定嫁给他照顾终身。丁一当时很羡慕这位英雄,看到末尾却发现这位英雄原来是史小毛,自己的一个发小,两人曾经一起插队下乡。在农村报名参军的时候自己因为家庭成份不好被刷了下来。小毛却幸运地参了军,后来上了前线。看完了报告文学,丁一非常自豪,那个年月的青年人,革命理想高于天,都被英雄义鼓舞着。这种红色浪漫的故事,当时非常受人崇拜。他告诉了同宿舍的同学,大家都跑到图书馆抢着看这篇文章。这位护士果然没有食言。他们一起回到了这所城市。结婚那天非常热闹,市委,市民政局,市武装部都有人到贺。后来报纸跟踪报道,一时传为美谈。那时房子紧张,上级特地分了这套房子给他们,虽说只有两小间,但带一个小厨房和厕所,为的是方便小毛的生活起居。要知道在当时这套房子可以住一家五六口人,还不带厨房和厕所。素梅则被安排到当地一家医院外科当护士。和上次来相比,墙上多出了几幅相框,里面镶着当时报纸发的文章和图片。因为时代久远,报纸和图片泛着黄色。丁一站起身来凝视着这一帧帧镜框,许多久远的事情又回到脑海之中,让人心潮起伏,看着看着泪水又止不住涌了上来。现在的人都不相信这些了,但这些故事却永远活在另一些人的心中,永远也抹不掉。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辉煌历史和骄傲。
丁一每次回来,都要看看他们夫妇,一是因为小时候他和小毛很铁,下农村时一起偷鸡摸狗,二是敬重他们的为人。可是随着时代浪潮的翻滚,他们渐渐被人们淡忘了,没有人还记得他们。在现今这物欲横流的年代,谁还相信他们,那点革命浪漫义值几个钱,只有过年过节民政部门来看看他们,发点补助。他们很清贫,没钱买房,所以一直住在这里。特别是素梅,有人善意劝过她和小毛离婚,小毛也提过,但她始终不同意。上次来听说这里要拆迁,地产商答应给他们补偿,不知为什么他们还没有搬。
丁一看得很专心,以至于素梅回来了也没发现。素梅在背后说:“这些都是老古董了。”
丁一回过头来,“我看着很亲切呀。”他抹去了眼角的残留泪花。
“小毛生前说,等他死后把这些都烧了,我却把它们都挂在这里,舍不得。”素梅看着照片满脸都是伤心的笑。
“你也不要太难过。能告诉我一点他的情况吗。”
“他当时肺被地雷碎片打穿了,一直没能根治,身体一直很虚弱,现在医疗费用太贵,补贴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一直拖着。前些时天气不好诱发心力衰竭,拖到医院去抢救,让先交押金,钱不够不行,等我们将钱凑齐了,时间也耽误了,小毛就这样死在了医院的走廊上。因为是荣誉军人,民政部门给办了后事。”素梅的眼睛又有点红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丁一听了很气愤。
“现在都是这样,这个国家呀,现在只认钱了。不说了,我给你弄吃的。”素梅无可奈何地说。
素梅手脚麻利地将菜洗好,说:“知道你们在美国时兴吃素,我们这里现在也一样,都是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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