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电站大概三百多名员工,还有家属、值警、小个体户……”
“整个极圈里大概有多少人?”
“不超过三千。这里像一个小社区,团结,友好,家家户户都像是邻居。”
“你呆了多长时间?”
“二十五年。”
“条件很艰苦吧?”
“嘿,习惯了。”
他虽然不说,沈仪祯叶能大概明白,常年温度在零下两百度,空气稀薄,紫外线和辐s,he都非常强烈,外出必须带防护面罩,水资源短缺、食物短缺、医疗资源短缺。城里人很难想象在这样的环境里过二十多年,军人也不一定能行。
沈仪祯沉默地把目光投向山脚,小小的太阳能发电站像大地的一块拼图。
这时候他才有了真实的感受,原来他真的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啊。
宵山把专用发热服和雪地靴拿来了:“换了衣服出去走走。顺便看看他们怎么采冰的。”
沈仪祯来了兴致,风光这样好,如果一直呆在屋子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采冰工免费为他们做导游,领着两人往山脚的采冰场走。两位旅客自告奋勇地走在前面,顺着山腰走了还不到一公里,沈仪祯已经开始喘了。一来这里的路的确难走,说是路还算是恭维了,人烟鲜少的荒山野岭,有路可以走都已经算好的,别说沈仪祯,换了其他人都走不好。二来他穿的发热服太大了,衣服是很暖和,但拖到膝盖上迈不开步子,靴子笨重,头上的防护面罩也不轻,呼吸很不习惯。
一开始他还能跟上宵山,到后来就是宵山牵着他,摇摇摆摆像个蹒跚学步的儿童。
宵山笑话他:“像个鸭子。”
沈仪祯有点生气:“你才像鸭子,呸!”
宵山没闹明白“鸭子”到底怎么了:“那像不倒翁总可以吧?”
他是不知道什么是天鹅,要不然说出来沈仪祯或许还高兴。沈仪祯干脆不理他,手也要放开,还没走两步,鞋底打滑差点摔出去,宵将军眼疾手快把他拉起来:“行行行,什么都不像。”
沈仪祯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宵山莫名其妙:“不说了还不行?”
沈仪祯摇头:“你这个人,就是虚张声势。我却怕了你这么久。”
他曾经害怕宵山害怕得整晚整晚做噩梦,在卧房不敢不锁门睡觉,现在想想竟然觉得有点滑稽。其实早就有些线索,只是沈仪祯没有留意,比如宵山每次发了脾气又懊丧又隐忍的表情,又比如工作上虽然霸道,但沈仪祯一旦出现了失误,担责的从来是宵山。他总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被伤害的是他,道歉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上司用来干什么的?就是用来背锅的呀。
他自己有偏见,所以兜兜转转,走了这么久才发现,害怕的不只是他,宵山也会怕。
因为是在意的人,当然会怕。
想到这里,沈仪祯心里暖暖的:“一会儿找个地方我们拍张合影吧,还没有拍过呢。”
他们把合影的地点选在了天堑。这里几乎可以看到马拉柏特陨坑的全貌。
极目是荒芜广袤的坑洞,大洞里又叠着小|洞,疮痍遍布,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这颗星球受过的伤不计其数,人类的苦难史在它面前也不过是一缕细砂。壕沟中浩风涤荡,只有一面山壁通达,险途陡长,所谓“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一点也不为过。
冰川藏在这下面,白花花晃眼。采冰场的缩影也渐渐露了出来,一只大如房屋的机器踩在冰面上,高速运转的切刀拉出规整笔直的线条,地表如棋盘,工人们沿着切割线站成一排“炸冰”。这是自地球祖先沿袭下来古老的劳作方法,炸出同一大小的冰块再用雪橇车拉到运输机上。
有人在山坡上唱歌,从没有飞出过山峦的调子,悠长而嘹亮。
沈仪祯看迷了眼睛,两只眼睛都用不过来似的。深藏在小型坑洞中冰川反s,he出碎光,恰似整条星河倾倒在了这只银盆里。他想用手去捞,伸出手去才发现做了个傻动作。
“在想什么?”宵山发现他奇怪的动作。
沈仪祯莞尔:“一个故事。”
“说说。”
“在地球上,有一只猴子住在池塘边,晚上月亮倒映在水面,皎洁又美丽,它就深深地爱上了月亮。但它不知道月亮在天上,以为水里能捞到,于是伸手去捞。水面破了,月亮也破了。它怎么捞都捞不到。后来,人们用‘猴子捞月’比喻盲目追逐不切实际的事情。”
宵山不高兴了,以为沈仪祯在讽刺他是痴心妄想的猴子。
隔着防护面罩,沈仪祯看不到他的表情,又没听到他接话,自顾自继续地说:“猴子是傻,可是追逐深爱的东西是生物的本能。在我看来,这个故事反而挺浪漫的。”
宵山立刻豁然开朗:“你真的这么想?”
沈仪祯点头:“嗯。你不喜欢吗?”
宵山大悦:“喜欢,特别喜欢!”
其实他对自然风景没有特别的爱好,这地方他也来过很多次,月球上大大小小的环形山长得差不多,没有多大区别,无非是这里有点冰雪,能有什么看头?还比不上沈仪祯一根头发。要不是沈仪祯说想要看风景,他是懒得喝西北风的。
但沈仪祯高兴,他就高兴。他连看着太阳都觉得心情好。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晚上,只有白天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一直见到沈仪祯,不让他回家休息,不让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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