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陆诤回来了。见到那个面色红润、毫无病容的男人时,叶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子,”他强抑着激动,还是忍不住抓住了叶萱的手,“我……我痊愈了,我现在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
“那太好了,”叶萱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心底的惶然止不住地往上涌,她是陆诤的妻子,陆诤现在痊愈了,所以,所以她以后就要……
“咳。”陆荣从他们俩身边走了过去,他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
庆幸的是,叶萱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了。陆诤还是那个温柔的陆诤,他知道妻子对自己没有感情,所以也没有强迫她履行妻子的职责。
他终于摆脱了二十几年的病体,陆夫人的生命却走到了尽头。在身体完全康复之后,陆诤回想起自己对母亲说过的话,到底还是后悔了。凌云庄里支起了白色的帐幔,陆夫人的八个子女每日都守在灵堂,哭得最伤心的,大概就是陆诤吧。
叶萱作为儿媳,这种时候也只好当个安静的旁观者。即便是在主母去世之时,陆谨也没有回来。她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明明说分开的是她,盼着那个人出现的也是她。叶萱没想到,她没有等到陆谨,等来的是一个噩耗。
“爹,您……您说什么?”被陆荣叫到后堂,听了那一番话,叶萱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你去见一见谨儿吧,”陆荣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对这个儿媳说些什么,“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思前想后,你还是去见一见他,恐怕他也时日无多了。”
时日无多,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拼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叶萱就是不能理解它的意思。什么叫时日无多,是说陆谨吗?他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时日无多!
叶萱忽然想到了那一晚,陆谨说的最后一句话:“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也可以做决定了。”
“他……”她颤抖着,眼里有热热的东西淌了出来,“他做了……什么决定吗?”
“我不会强逼你,你自己做决定吧。”陆荣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下首幼子脸上的神情。
陆谨一开始没有说话,他突然笑了起来:“爹,您这又是何苦呢,我这贱命总归是您给的,您想要拿去送给八哥,尽可拿去,何必要假惺惺地来问我。”
陆荣下意识就要发怒,想到自己刚才的话,又硬生生地把怒气给压了下去:“我如果要拿你的命来换诤儿的,直接派人把你捆起来便是,何需问你!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怨我,”说出这句话后,这个叱咤武林的名门大侠好像一瞬间衰老了下去,“以前,我为了娘子,为了诤儿,对你不闻不问,在你十四岁之前都不让你习武,甚至,”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还任由娘子虐待你,谨儿,”他抬起头,“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陆谨笑了笑,“不过……后悔又有什么用,阿爹,难道你以为这番苦肉计就能打动我,让我心甘情愿和陆诤换血,自己去死,让你的好儿子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他站了起来,那一刹那的愤怨迅速隐去,又恢复到了平日漫不经心的恣肆模样,“告诉你吧,我巴不得陆诤去死,你好好等着给他收尸才是正事。”
“换血?”听到这里,叶萱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是天罗教的一样禁术,于兄为了诤儿的病一直在外云游,终于让他得到了这个法子。”陆荣回忆着自己收到于观书信时的情景,得知爱子终于有痊愈的希望了,他当即喜不自胜,但看到书信的后半部分,那心顿时又凉了半截。
陆诤的病是胎里带来的弱症,病气浸透他的血脉,要想痊愈,唯一的方法就是换血,而且只能换血缘最亲近的年轻男子的血。放眼整个陆家,唯一符合要求的就是陆谨。也就是说,陆诤活,陆谨就得死。
陆荣并没有欺骗陆谨,他确实是后悔了,后悔自己一直对幼子漠然相待。他记得陆谨刚被接回凌云庄的时候,其实是很黏他这个父亲的。但他为了讨妻子欢心,不得不疏远陆谨。甚至到了后来陆谨被嫡母虐待,那孩子强忍着不说,陆荣也就装作不知道。
也是从那时候起,陆谨发现父亲对自己胳膊上的伤痕视而不见后,就彻底死心了吧。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
陆荣想弥补他,也不知如何去做。到了最后,他还向幼子提出了如此残忍的要求。因为他这个懦弱的父亲无法抉择,所以把选择的权力交到陆谨手里。这样,他们兄弟之中若有一人死去,那他也可以安慰自己,不是他的错。
陆谨拒绝了他,陆荣本以为诤儿的死局已定。没想到那一天,陆谨却来告诉他:“我愿意和陆诤换血。”
这就是陆诤痊愈,而陆谨不见影踪的原因,这就是他的选择。
泪水不断地涌出来,叶萱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男人当时的念头,陆诤可以为了你甘愿赴死,我也可以。那他又有没有想过,自己无法接受陆诤的死亡是因为愧疚,而他若是不在了,便是在生生剜自己的心!
“混蛋,混蛋,混蛋……”她疯了一样地奔跑着,跑向陆谨曾经带她去过的废弃小院——弥留的陆谨被秘密安置在那里,而那曾经是他幼年时住过的地方,“你要抛下我,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样!”
重新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时,叶萱却什么都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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