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夏太后同赵姬同时失声痛哭,赵政亦是普通一声跪下,握着异人的手哽咽不言。片刻后,几位候在外头的宗老面色复杂地入了内,他们静悄悄地看着异人,为首的老宗长面色更是复杂,他在十多年前送走了昭襄王,后来送走了孝文王,没想到,现在又要送走第三位秦王。
他看了眼年轻力壮的赵政,在心中叹了口气。
“祖爷!”异人缓缓睁眼,“吾儿赵政,为吾c,ao礼。”
“祖爷知道。”老宗长点点头,他缓缓坐到了异人身侧,拍了拍他,“放心吧,祖爷会看着的。”
“辛苦祖爷。”异人吸了一口气,视线一一从室内众人面上移过,用最后一点气力紧了紧被赵政握住的手,终于闭上了眼。
室内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了更大的哭声,而就在这一档口,夏太后却忽然站了起来,她轻轻拍了拍赵姬的肩膀,道:“此后之事,你来打理。”
赵姬愕然,“太后?”
“吾儿想吃桂花了,我去给他做。”夏太后面上的表情渐渐转为平静,她起身后虚晃了一下,然后在婢女的服侍下站稳了身,喃喃重复着“桂花”二字,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她方才听得清楚,她的儿子想要吃东门的桂花,夏太后上了马车,准备亲自跑去东门摘花。
事实上,她的儿子哪儿是嘴馋,而是真的吃不饱也吃不好。
她早早失宠,唯一的儿子在安国君的孩子中又是排行中游,母子二人在安国君的后宫内就是两个小透明,虽然谈不上被苛待,却也着实没有优待。
小孩儿长得快,常要重制衣裳,亦是极为耗布料,生长期时候又吃得多,原本还足够的份例渐渐不再宽裕。当时还是夏姬的夏太后母家并不显赫,她又是出嫁女,娘家没法子提供补助,夏姬每日都在努力怎么让孩子吃饱。
她并不聪明,最后想出来的法子就是拆东墙补西墙,用省下的布料去换粮食。
布料又要怎么省下呢?很简单,孩子衣服短了,就补上,破了就打个补丁,每年做衣裳的时候留得长一些,不必太过于整齐,到时候再一点点放出来即可。她的手艺其实很不错,但在儿子身上却看不出来,因为异人身上穿着的一直都是不合身的衣裳。
日子虽然不简单,却也不算很难,夏姬一直等着异人长大,等儿子长大了就能有个差事,那时候她也就能熬出头了。
安静的日子直到安国君给孩子们取名时候被打破,安国君给她的孩儿取名“异人”。
异人异人,异于常人,“异”这个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无法说是个褒义词。这世界上没有比宫里头最会捧高踩低的了,她的孩儿自此便成为兄弟们间的笑柄。
秦国的公子们自小修习武术,早上儿子还欢地得告诉他学堂可以吃午饭,可以吃r_ou_,晚上她就被相熟的美人告知儿子在习武时被别的郎君扒下了衣服,然后发现了他衣服上的补丁。
她的孩子性格从来就不是安静温和的,他也曾骄傲,也曾倔强,也曾桀骜,只不过那些刺头都被一点点磨平了而已。
最后甚至被送去了赵国做人质。
而这一切,均是因为她无能。
因此,当吕不韦找上门来,劝说她同意异人被记到华阳名下之时,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她的孩子,只要能过得好,能够从赵国安全回来,她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在异人登上王位后,她也的确有些翻身之感,华阳不喜欢她,她一直觉得她会说服异人同她离心,诚然,她也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可是后来在看到疲于奔波在两位母亲前的儿子,看到华阳还有她背后的楚系势力连连为难异人,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她选择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夏太后。
这日子一过,就是十多年,到了最后,她亦是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那般无怨无悔了。
夏太后下了马车,接过了一个小篓,然后垫着脚一点一点地j-i,ng心挑选着这棵丹桂树上的花。
她其实在异人被送去为质后就学会了以桂花为食材烹制,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做,时间久了,她也忘记了这件事。
夏太后挑得很仔细,保证每朵花瓣都是最完整最漂亮的,她刚刚集满了一小篓,便听到咸阳宫传来的钟声。
她的动作一点点慢了下来,最后木着脸抱着一篓鲜桂花回到了马车上,她没有让马车起步,只是坐在马车上木着脸透过窗框看着那颗巨大的桂花树,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有些遗憾,有些错过,势必是不能再挽回了。
三月后,秦王政元年,二十岁的嬴政站在了祭天之礼的主位,他注视着祖宗牌位中多出的最新的牌位,缓缓举起宝剑划破掌心,引血入酒。
奉常接过酒碗,与牺牲之血共同洒向柴垛,柴垛被点燃,大量烟尘滚滚通天,嬴政站在祭台之上,恍然间,透过层层烟火,他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和一干秦王站在云端,他们都在默默注视着他。
嬴政闭上双眼,他展开双臂任由青烟和寒风将他的袍袖卷得烈烈作响,他听到了一声比一声更响的质问。
【嬴政!尔可能福佑万民严于律己,励j-i,ng图治?】
可。
【尔可能虚怀若谷,从谏如流?】
能。
【嬴政,我赢姓五百年之伟业落在了你的身上,五百年的业果也在你身上,你可敢承秦国苍生之重,承天下民心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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