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这男人,他弯下腰,把买来苹果和饼干一样样地摆在小碟子里。
他外公牙齿不好,就喜欢吃这种面面的苹果,而外婆血糖偏高,被医生勒令忌口,平时最馋的就是这平平无奇的牛奶饼干。
“对不起,她今天临时要加班,说有时间再过来。我除了放假没有时间,就只能一个人过来了。”
他蹲在墓碑前里掏出一大摞黄纸,拆开捆着的细绳,在手里把它们捋了一遍。
“我现在过得就那样,不好也不坏,学校开学了,前天刚月考完……嗯,就是你们一直念叨的,全省最好的a大附中,我考进去了,现在进了最好的班,不出意外的话,清华北大大概是没问题的。这么想,我应该算是能让你们感到骄傲的那种小孩吧。”
打火机喀嚓一声,火舌舔上蓬松的黄纸,很快就烧了起来。
他低下头,长长了的头发垂下来,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外公,外婆,我还是时不时地想,她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她痛苦我就不痛苦吗?我活着就是
要拖累你们所有人,你们怎么不狠狠心把我丢在外面自生自灭,这样我可以不用想那么多,她和你们也能好过不少。”
小的时候,别的小孩叫他野种,叫他没娘养的东西,他哭着回去跟外公外婆说,外婆第一次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带着他去那些同学家里讨说法。
说法是讨到了,但从那天开始就再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了,他们都悄悄地说,你外婆真吓人,跟你玩我会被找麻烦的。说不难受是假的,但想到外公外婆偷偷抹眼泪的样子,他就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有外公外婆,不需要这些人跟他玩。
童年是他短暂一生中相对无忧无虑的一段,但他总要长大面对现实。十二三岁的时候,他无意中听到亲戚们私底下的聊天,他们讥讽又怜悯地说,如果没有他这个小拖油瓶的话,他妈妈也不至于找谢顺这么个离异带小孩的男人,外公外婆也不至于大半的退休金都用在他身上,自己省吃俭用,捡其他人的旧衣服穿,房子破得连他们都觉得磕碜。
为了抚养他,每个人都不容易,他们的人生都被他拖累得一塌糊涂,就这样他还不知足,总是想要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明明像他这样的小孩只要能活着就很好了。
“算了,我不该说这种话,你们会不高兴的。”
他捏起黄纸,从中间折一道,扔进面前的火堆里。
“说点好事吧,我交到朋友了,是我的同桌,不要担心,这次应该是真的了,吃过一次亏,我能分辨他们是不是好意。他帮我解决了一直欺负我的那家伙,还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他们都没有嫌弃我,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和他们格格不入。”
想到卓霜那时常不按常理出牌的种种举动,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虽然这个人做事随心所欲,但仔细回想起来,这个人从没做过会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他拨动了一下火堆,火焰猛地蹿起半人高,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也烤得他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风突然调转了方向,把烟尘吹到了他站的位置,他咳了两声,挪了下脚,换到了另一边。
“他也叫卓霜,不过我想应该是同名,毕竟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而且你们说了,那个人比我大了快一岁,不可能现在才读高一。”
他一张张烧完手里黄纸,拍干净手上的纸屑,但没有急着站起来。
这种扫墓高峰期时常会有游荡在墓园区里偷吃供品的人,有个带帽子的女人走到他这边,伸手就要拿墓碑前的供果,结果刚伸手就被人拦住了。
“别动。”江愁只说了这两个字,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冷冷地倒映出女人的模样。
女人试图狡辩,“人都,你放着……”
“别动。”
大概是还有一点羞耻心,知道当着家属的面做这种事不太好,她怏怏地缩回手,嘟囔着用他听不太懂的方言骂了他一句,好像是“神经病”之类的坏话。
他没有搭理她,继续跟照片上的两位老人说他这段时间的生活。他的生活其实很乏善可陈,两点一线,除了学习就不剩太多,但他还是搜肠刮肚寻找其中可以拿出来讲的那部分。
说到后来他突然发现,这些大部分都和那个叫卓霜这家伙有关。
卓霜的出现,就好像是无声的黑白默片里,突然出现了一抹不属于这里的鲜明色彩,不论最后能够停留多久,至少这一刻是存在的。
他呆了很久,中午就着矿泉水吃了点昨天晚上买的打折面包——对于填饱肚子这件事他的要求不高,随便吃点什么,只要不饿就行了。
眼看天色渐晚,他恋恋不舍地站起来,拍拍
裤子上的灰尘,下山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墓碑。
“下次放假我再来看你们,再不回去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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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车很难等,他在车站等了差不多半个钟头才看到d28路的影子。
回到市区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转车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看一眼被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
不看还好,一看发现居然有七八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人打来的。
卓霜找他有事吗?这种时候该怎么做?他想了一会,有点犹豫地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喂?卓哥,你找我有事吗?”
“你终于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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