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打扮风雅而文质,带着点生人勿进的禁欲气质。
但此刻他没有端腔作势的心情,袁弘杉烦躁地皱起眉头,望着眼前活动十指,神采飞扬的周望屿。
“节目组说的题目不是‘听音乐会’吗?为什么会变成‘参加音乐会的赛后表演节目’?您是不是要和我说清楚,周大少爷?”
周望屿回头看他,眼底笑意盈盈:“我以为你在听了这些‘歪七扭八’的比赛规定曲目之后,会想自己亲自拿琴上阵呢。刚好我爸爸和主办方是老相识了,我觉着我俩能上去体验一下人生。”他向后一靠,倚在墙边,把自己的西装褶子拉平,手指有点儿神经质地翕动着,周望屿望向走道尽头的那扇门,小声:“都到今天了,也该做出选择了。”
“论老相识,”袁弘杉呛他的声,“我家好像更名正言顺一点儿?”
“那可不是更好了。”周望屿咧嘴一笑,他的西装是酒红色的,黑底衬衣的领口系着个白色丝绸的蝴蝶结,相比袁弘杉张扬冷冽的清贵气质,他显得更加活泼亲善,话亦说得温润优雅,尽管语气有点儿只有彼此读得懂的y-in阳怪气,“你家会为你重登音乐会的舞台而感动万分吧?”
袁弘杉不理会他的挑逗,冷冷回答:“……我很讨厌小提琴。”
“你在星空底下拉《恰空》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可不是这样的。”周望屿说,“你在月下的海面拉《幽灵船》的时候,给我的感觉也不是这样的。”他合起手,注视着袁弘杉的眼睛,面上带笑,“在你的眼里,音乐是什么?”
袁弘杉没有回答,报幕声却已经响起,那个至今仍是未知的答案,只能在一次重归的舞台里找寻。
周望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立定,站直,弹动的双手猛然一收,他深吸一口气,那扇大门在他的面前打开。
金色的光雨倾泻而下,在光幕的尽头,静静卧着一架施坦威的三角钢琴,光亮、整洁、优雅,如同一名身着乌黑天鹅绒长裙的雪肤美人。
周望屿微微回头,向袁弘杉伸出手。
“布索尼改编的《恰空》钢琴版本,是我的妈妈韩屿,教会我的最后一首钢琴曲。钢琴和小提琴是一对最好的恋人。杉少要是赏脸,不如和我一起,再去看看那边的风景?说不定——就能找到最后的答案了。”
袁弘杉怔忪地看着他,甚至没来得及琢磨周望屿话里的意思,他的手掌被抓住,眼睛睁大,瞳孔随之收缩,握着小提琴颈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被拖拽着向前行进的感觉也非常清楚。他一步,一步,最终又回到了起点,暖金色的光流倾泻而下,他在登上台的那一刻,见到了最熟悉的风景。
“哎呀,这位不是……”
“放弃了古典音乐,去玩了不入台面的流行乐,终于又来到了这里吗,可真是朝三暮四呀。”
“这里可不是那些嘈杂粉丝能说话的地方。”
他向后退一步,回头却对上周望屿的目光。
温柔又和善,没了和他针锋相对时候的挑衅与幼稚脾气,周望屿望向一切的目光,都如此真挚而怀念,他的手轻轻抚摸着黑白琴键的高音区,向他轻轻点头。
音乐是什么?
在拉响第一个音的时候,这个问题在袁弘杉的脑海中回荡。
——是带给我痛苦,压力,使我肩负着无法喘息的希望,即便是跪着,也要跪着爬完的路。
他很紧张,紧张得甚至会夺了钢琴的拍子,那是无法容忍的失误,底下坐着的不是花鸟风月,是严苛的观众与评审。
袁弘杉咬着牙,他想回到那个无所不能的节目组,自己的舒适区去,从小承担不该属于他的责任,他的家庭,是否太不公平了?
最后一次演奏,他在万众瞩目的台上放下琴,走回休息室时却顿悟一般地痛哭。他意识到他真的割裂了曾经使他过敏般痛苦的一切,可自己却不觉得丝毫开怀。
袁弘杉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拿琴,但在第三次舞台里,他伴随着前所未有的月光,以及观众的目光,站在孤独开阔的海面的那一刻,他好像不再那样不可一世地冰冷而固执,他的心融解了。
袁弘杉拉错了音,走错了拍,第一部 分的乐曲如同歇斯底里的呐喊和恸哭,凄厉而又幽怨。
钢琴的琴声始终追随着他。
犹如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在细雨中呼喊,为失去流泪。可他的肩头却时常追随着一只云雀,当他摔倒磕绊的时候,鸟儿没有受惊飞走,而是始终盘旋在他的头顶,等待着他擦干伤痕,站起身来接着向前。
向前吧,向前。是人生永不再来的回忆,喜悦的绿色草茵,欢快的雪色白云,宽阔的旋律的篇章徐徐展开,正待书写。
袁弘杉侧过眼,余光在周望屿处一停。
周望屿背对着他,露出小半个侧脸,嘴角翘着,踩踏板的动作轻快,指尖飞舞,似乎是流水里穿梭的鱼,又像轻云中翻飞的鸟。
钢琴的声音在包容他,等待他,不急不躁的好脾气,仿佛在对他说:“没关系,就算出错了也没有关系”。
袁弘杉哑然失笑,转了两个错音,他将琴弓一挥,d大调的乐句完整拉开,琴声即刻跟上了,带着欣喜激赏的感**彩,明丽青春地跃动、跳脱,其他人未必听得出来,袁弘杉却感觉到了。
云雀叽叽喳喳地飞入云端,忧伤而湛蓝的天空的风景,随着琴声晕染开来。
音乐是什么?
“天好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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