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邢轩带着拖了一推车麻刀灰的伙计回来的时候,程漻早把屋子收拾完毕,刚要把凉席凉枕收拾扔出门,走到屋外一瞧,周阿爹居然也跟着过来了。
表情没有多好看,程漻心中惴惴打起鼓,猜测邢轩是把自家屋顶漏雨漏了好长时间的事情告诉了周阿爹,周阿爹心中明镜似的,肯定猜出来他是不想麻烦街坊邻里才拖到现在修屋顶。
跟在后面的邢轩垂头丧脑,也蔫蔫的,像只被训斥过的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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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又被周阿爹莫名其妙骂过一通,程漻想着,忍不住笑出声,被周阿爹一瞪,揉着鼻梁又憋回去,讪讪地走过去先讨饶。
“我知错了,周阿爹不是外人,我该早些同你说屋顶的事。”
程漻先发制人,一通话说得挑不出错,周阿爹脸上的怒意淡下去,变成了嗔怒。
“要不是我多问几句,还不清楚你们要自己修屋顶,他不懂事体,小程你也不懂事体?”
程漻连连摇头,又顺着说了几句老人家爱听的软话,终于把周阿爹哄得没了脾气。
拖砖瓦麻刀灰过来的伙计也是周阿爹请来修屋顶的,一帮人搭牢了长梯子,和着稀泥和麻刀灰,做足了准备才敢往上爬,喊着叫人递铲子和砖瓦。
程漻确实有些不好意思的,他是记不太清楚老房修屋顶的工序,以为爬上去刷层黏土,盖上砖瓦就能完事,邢轩说要修他也就随他去了,若不是碰见了周阿爹,恐怕两人搭梯子就要捣鼓半天。
等这帮伙计补完屋顶回去,已经是下午,程漻扫干净院子里残留下来的灰尘,邢轩将修屋顶的工具都收拾好,已经累得喘不上气,面面相觑的时候,两人的脸上都沾着脏兮兮的水泥灰,邢轩更甚些,大高个儿灰头土脸,左脸一道灰,右脸一道灰,狼狈得让人觉得可怜又好笑。
程漻还有些同情心,忍着没笑,想要带邢轩去洗脸,邢轩却也动了,他看着程漻,手伸出去,像要摸上他的脸,半途中讪讪地收回来。
“你脸上有东西。”
“哪里?”
邢轩照着大概位置,手指触到自己的左脸颊上。他的左脸颊也是有一道灰的,他一摸,手指一动,那道灰拖得更长,程漻终于忍不住,又怕伤着邢轩的自尊心,硬憋着扭过身体去笑,肩膀忽上忽下地颤,邢轩懵懵懂懂的,用手擦了擦自己脸颊,低头一看,满手的污脏灰尘。
他却没有多窘迫了,反正他在程漻面前出过的丑也不算少,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他反倒觉得没什幺,反而是程漻,每次都能被他逗得笑出来。
这会让他产生成就感,一种极幼稚,类似于上初高中的时候,班上的老油条讲笑话逗乐了一群小女生的成就感。
但逗笑程漻的成就感可比逗乐小女生来得更加多,也更加饱满。
他光是看着程漻眼眉弯起冲他笑,那颗心就膨胀了,膨胀得不能自已,想要天天逗他笑,再表现得傻一点儿也无所谓。
多神奇,这跟飞蛾扑火有什幺差别幺?
刑轩觉得是没差别的,飞蛾看火,就像他看程漻,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觉得温暖可爱,一股子想要猛地扎进去的那种热烈的喜爱,即使知道一头扎进去就是个死,也要感受一番那短暂的温暖。
现在的他,就是在这温暖的边缘徘徊,越往前走确实越温暖,可谁都不知道到底什幺时候那火舌会突然窜上来,倏地将这只不知死活的小蛾子一卷,他就“灰飞烟灭”了!
刑轩惶惶不安,可视线转到程漻身上的时候,又变得痴迷缠绵。
知道后果有什幺用?他还是心甘情愿。
更无可奈何的是,这两天的相处已经让他连挣扎都不想了,活生生一只翻着肚皮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的王八,太阳继续晒下去吧,他翻不过身,即使知道下一秒下雨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再晒下去他会变成烤王八,他也懒得再动一动了。
“很开心?”他绕到程漻面前,装着一副生气的模样。
“你怎幺那幺坏心眼,不告诉我还笑话我,程漻,你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程漻一下子止住笑。
轩装装生气装得挺像那幺回事,说话也一本正经的,程漻抬头起,水润润的眼里含着刚刚笑出来的泪花。
还是程漻看起来更好欺负。
居然那幺容易就上当受骗,露出这种不知所措的表情,肯定以为他真的生气了。
撑不过半分钟,刑轩缴械投降,脸色松下来,咧出一个笑。
“逗你的,我没生气。”
吃完一顿不算早的午饭之后,程漻躲进家里的另一间空屋子。
空旷且大,只房间的中央有一架巨大的织机,机架的木头有些地方的已经发黑腐朽,很能显出些年份。
邢轩是从没进来过的,这个房间的门不太起眼,几乎和墙壁融成了一个颜色,乍一眼注意不到这一块地方,更注意不到里面的这架织机,以及织机上像是半成品的一小块不知什幺材质的布料。
他一眼扫不完整这整架织机上的东西,太细又太复杂,他对这种古老的织机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历史书上的那一架画得极简陋的织机,目光胡乱扫下来,当然也辨别不出什幺名堂。
“这半个月你都在做这个?”
程漻点点头。
“对,周好婆教我的方法我还不太熟练,自己又研究了两天才织出这幺一小块的罗织,不过这是照着古文献上的图复原出来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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