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权力倾轧。却不得不投身政治斗争。
那些尔虞我诈的岁月早就将他磨得坚韧无比,今夜,他仿佛又回到母亲去世的夜晚。
迷惘,痛苦再次找上了他。
他头一回觉得,夜是如此之长,迷茫焦虑就像大雾一样,一点一点将他的心裹住,而他,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阿霁,阿霁,阿霁……”陈正新忽然不甘心,低声喊他。
“宋霁。”
没有人回应他。
陈正新忽然愤怒起来,大喊。
“来人!”
苏重立即跑了进来,跪在地下:“陛下。”
“鸣丧钟。”他顿了顿,眼里凝聚着深重的雾气,又道,“通知礼僚和天巫司,少使的丧事要以皇后规格c,ao办,入葬皇陵。”
苏重大惊失色,嗫嚅好一会儿,才满脸惊恐领命而去。
夜色越来越重。
半个时辰后,太极殿人头攒动,陈正新并没有出现。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没头没脑地往洗梧宫撞。
刑如直被人头晃得眼花,纵然不知洗梧宫那位为何骤然离世,毋庸置疑,他们的陛下此刻是最难过的一个。他难得冷静了一次,率先开声道:“今夜怕是见不到陛下,一大群人在此干站着也不是良策,不如我守在这里等陛下,其余的人先回去。”
邓凯成:“我留下。”
郑开枫满脸愁容,也道:“我也留下。”他真是愁死了——宋霁的身后事难道真的要依陛下所言?一个男宠葬入皇陵,多么荒唐的事。
要真是这么做了,还不被后世的史官给骂死。
他得抓紧时间和其他几位通通气,邓凯成那狗崽子他就不指望了,只希望刑如直能够有点强硬的表示,如此一来,他也不是孤军作战。
三更已过,烛灯犹亮。
徐聘静静坐了两个时辰,依旧烦躁极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宋霁托小太监捎来的那句话……其实,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吧?
他不知道陈正新与宋霁之间有过一段怎样的过去,不知道宋霁是如何在陈正新眼皮子底下建立侦查能力如此强的组织,更不知道宋霁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对待这尘世的一切。
那清和高雅的笑背后,隐藏着一个淡漠,透彻,寡情的灵魂。
纵使动了情,也能够离开得那么突然干脆——这是对自己生命的放纵,也是对陈正新的成全。若来日陈正新有足够的丰功伟绩,宋霁曾经的存在于他帝王生涯而言就像急流岁月中拍起的一朵浪花,虽然曾离开过主流,却终回归主流。
激流依旧前行,没有人会记得一朵小小的浪花。
可惜陈正新根本不领情,还与宋霁的好意背道而驰。
到底是对这个人的成全一无所知,还是一时伤心过头,无从得知。
这个孤独帝王的心事,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知道。
直到很久以后,徐聘明白那天宋霁拦住他的真正目的之后,突然读懂了这个帝王的孤独。
这个世上再没有人能比宋霁更能懂陈正新。
说到底,这两人,不管立场有多么不同,灵魂始终殊途同归。
徐聘知道,几个时辰后,朝堂又将展开一场僵持不下的拉锯战。
是关于宋霁的身后事。
年轻的皇帝面容有些憔悴,神色较之以往少了几分凌厉,往日他话也不多,且每出言也只是提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他更倾向于将问题抛出来,供众大臣商议,广泛听取不同意见,而后明里暗里表明自己的态度,将意见与他相似的大臣拉拢,必要时候,他会视情况做出合理的退步。
“朕听说,众爱卿对少使身后事有异议?”
郑开枫一马当先,跪在地上,语气诚恳深情:“陛下,臣冒死直言,此事有违祖制,不妥啊……”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陈正新不耐烦看了郑开枫一眼,冷冷道:“冒死直言?好,朕便成全了你这美名,来人,将郑掌执请下去。”
郑开枫大惊失色,扭头四顾,发现无一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霎时间冷汗涔涔,欲哭无泪,“陛下……臣……”
大殿进来几个带刀御前雍军,不由分说郑开枫拉了下去。
邓凯成冷眼看着郑凯城被拖了下去,正准备出列,却被李奉常和刑如直抢先一步。
“朕的心意已决,老师和刑爱卿若是打算说服朕,便不必多费唇舌了。”
李奉常轻叹一声:“多谢陛下还记着老臣这个没用的老师,今日老臣不是来劝陛下的,而是来递辞呈的。”说罢,从袖中拿出一本折子,“还望陛下念及昔日情分,允许老臣告老还乡。”
刑如直不知道李奉常准备了这么一手——这和昨日商量的完全不同。事发突然,他摸摸自己袖子,空空如也,心道你这老狐狸怎么事先也不与我商量商量,一时忘词,竟然傻傻站在李奉常身边,一字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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