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商场,我把兴达送回家,出租车把我们卸在巷口,司机说巷口容易调头。我掏出钱包,兴达这时左手拎着衣服包右手抱着书站在那儿等我一块儿走。
南京的冬天已经开始,巷里的老树只剩下空空的树枝,好像铅笔画一样在空中左单右调,兴达把手缩在袖子里,边走边踢着一个塑料瓶,兴达尽管早熟,相对同龄孩子显得沉稳,但怎么说还是个孩子,买了新衣服,马上就要回到学校,他的兴奋和喜悦都挂在脸上。
我跟他说,你是不是没手套呀,别忘了买手套,早晨上学,多冻手!
兴达回个头,他说,不用,我有,嫂子说了,买得都不暖!说着推开门,朝着院子喊,姥姥——姥姥我回来了!
我站在门口愣了半秒,不过倒没多想,跟着兴达*股后面,先后进屋。
老太太蹲在靠锅台的砖地上正在给孩子洗褯子,看见外甥“一身新”地回来了,我也迈过门槛,她放下褯子迎出一步。兴达哪顾得跟他姥姥说话,那叫妞妞的小孩儿没人抱着正哇哇大哭呢,兴达一头顶j-i,ng神直往西屋钻,跑着去抱。
我跟老太太把先前满哪儿找书的经过说了说,我说等礼拜一就带兴达去他们学校,把家里的情况和他们教务处的老师们反应一下,兴达学习那么好,而且不是恶x_i,ng错误,老师们应该会给想办法,您放心吧!
老太太捧起围裙擦眼睛,用孤儿寡母的那种辛酸,特无助犯愁地说,那万一,要万一人家学校也没那些书,咱们兴达是不是就上不了学啦?
我说,您放心,学校肯定有,学校就是没有还可以找他们上茬儿学生借呀,实在不行就跟他们手里买,这比卖废纸划算多了。
老太太这才安心点头,她说,那全靠你了,你可帮帮兴达,这一年工夫家里出了太多事儿,其实兴达是喜欢上学的,要不是他嫂子得了大病,他也不会狠心把书全卖了,他也不想今天这么费劲啊!
我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您洗吧,我去看看兴达。说着我朝西屋走去。
这间西屋比起老太太那屋要新一些,地面铺着纯色地砖,有简单的家具,衣柜镶着镜子,大方且实用,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代替了老太太那屋的火炕,还有一台闲置角落的电风扇,电视机是海尔的。
我走进来本来是想跟兴达说再见的,因为我看见外头那天又灰又暗,感觉好像是要下雪,似乎已经是下雪了,只不过雪花太小,没落在皮肤上就感觉不到。我说,兴达,你礼拜一在家等我,天不好,我先走了。兴达这时候站在床上,他把小妞妞抱在怀里轻轻掂晃,嘴里咿咿呀呀地逗着孩子,但孩子还是闭着眼拖着声哭。我看见兴达的姿势既生硬又吃力,我就笑他,我说你那么抱她对骨骼不好,孩子还不足月吧?不能那么抱,这不哭才怪呢!
兴达望望我,又看看孩子,他说,要么怎么抱?只要她不哭就行呗!
我说,这不还在哭吗?是不是饿啦?你去冲点n_ai粉给她喝,老哭别哭坏嗓子。
兴达两个眼珠滴溜溜转,他笨手笨脚把孩子递给我,然后拿出n_ai瓶,一溜烟跑去了老太太那屋。我听见他跟正在洗褯子的老太太说着地方方言,好像是问孩子喂没喂过。
这小妞妞尽管还是个没满月的婴儿,但她似乎听得懂话,我把她抱在怀里,我说,乖,妞妞乖啊,是不是饿啦?别哭,听话,马上就好!我这么一说,孩子真的就不哭了。
兴达也麻利,不一会儿就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地把n_ai瓶拿了过来,朝我手里一塞说,先给她喝,不够再冲。
我说,看你,你都烫得慌,那孩子怎么喝,拿着凉凉去。
这时候老太太进来了,老太太好像习惯了跟兴达说方言,两个人仿佛是金属互相摩擦,十分刺耳的对话,让人听上去如同吵架。我看得出他们对小妞妞都很上心,不过一老一少难免力不从心。
老太太舀出一盆凉水,把n_ai瓶放进去降温,孩子也真饿了,一给她,就闭着眼睛吭哧吭哧地吸吮着n_ai嘴儿。
这孩子多可怜啊!我怜惜地端详着襁褓里的孩子,小鼻子小嘴,头发虽未长齐,但你看她那眉毛多黑,她的皮肤一点也不像刚刚出生的婴儿又红又紫,闭着的小眼皮上还有两道轻轻的小横纹,估计长大肯定是个双眼皮的小美女,肯定不会像我一会儿双一会儿单,一到困的时候又一只眼睛双一只眼睛单。
我和兴达坐在床沿上看着小妞妞饥不择食般地喝着n_ai水,我说,兴达,你看她饿的,你嫂子什么时候出院呀?她们家就没什么人先照顾孩子一阵儿吗?
兴达说,哪有,都伺候我嫂子,谁还有工夫照顾她呀,这妞妞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
那等礼拜一你回学校上课了,这孩子怎么办?你可千万不能再逃课啊!你要那样我肯定不会再管你!
我知道。兴达红着眼望望喝着n_ai水一脸坚决的妞妞,他说,我肯定好好上课,好好学习。
我也顺着兴达的目光去看那个孩子,那个时候,我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她就是小晏的孩子!我一点儿都没有想到自己遍处寻找的女人竟然就是兴达嘴里那个既敬佩又苦命的嫂子,那个与自己阔别了五年的女人,她竟然一直就在上海的临城——南京,竟然一直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我们的距离一衣带水,我怎么想得到呢?
我背上包,跟兴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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