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天宫,正因有小龙王神力庇护,暗设了结界,无一人见过白虎将军的原身。
一只不通灵识,徒有凶猛的虎兽。
晨光熹微,殿外雪晴云淡,每每还不待到重断醒来,容千戟便提前起身,将门翕开一丝缝隙,朝外看今日门口是否放了赤金云洗盆、皂角,以及换洗的衣物。
朱门外守着的小虾精听闻身后有了动静,一回首见了小龙王那张冰封似的面容,吓得回话声儿都带颤:“殿,殿下,她们说御苑遍地开了并蒂的雪莲,便结伴,结伴着去了……”
这天界的侍从,待他也愈发怠慢了。
“无碍。”容千戟道,“你也去看雪莲罢。”
他动作利索地端起地上放得快结冰的赤金云洗盆,暗恼自己驽骀,转身回了屋。
按仙龄来算,容千戟已成年了几日,可生辰是哪一日过的,他不记得了。
每逢寒冬的尾,窗绡边凌澌暗涌得厉害,他性寒,总是怕冷,索性开了衣橱,取一层绒圈儿鹤氅往肩头披上。
龙床之上,重断睁眼醒来,方才坐起身,帘帐顶上又是那熟悉的红锦团龙纹锦绣。
又是容千戟的寝宫。
接连着数日晨起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重断已搞不明白处境,连续在这处醒来,浑身神力警惕性大大降低,影响着他的判断。
他环视一圈周遭环境,见那窗上冰凌结条,皱了眉。
这些锐物,小龙王若是想取他性命,颈项间那几两肉又何抵挡得了。
容千戟盛了温水入屋,未往床上看去,手中锦帕拧得湿润。
他拎起长袍的一角,滚边红麂绒线刺在衣摆,向上攥了些衣料,露一截儿拴了金锁脚镣的脚踝。
白净,却又不显得纤弱。
目光不自觉地停顿半秒,重断自己察觉不到,只是掀开被褥起身,定定地朝容千戟望去。
他眼看着容千戟转过身来,唤他一声:“重断。”
小龙王遮掩得当,那双澄澈的眼里无悲无喜,亦无爱恨,看得重断一时间竟未计较他直呼本名,如今成王败寇,尊卑难讲。
重断忽然觉得无力。
这三界纷乱,纵横围陷,到底迷局掌控在何人股掌之间,他总认为自己已执掌万物,可如今见了小龙王,又隐觉有何种物事从指尖溜了尘世之外去,他捉不住。
重断征伐多年,仇情已漫过他的胸腔,心底被放入了蒿里山之恶的种子,等的便是待他看遍世间脸庞的那日,用一把心火,十恶不赦,将这天下烧个干净。
“重靖!”
手里的金盆猛地摔在地上,容千戟眼瞧着重断逐渐目中带血,待红光充斥了整粒瞳仁,身后腾起黑雾,像无形魔障即将作了束缚……
容千戟近乎是半跪着去搂他,尝试着唤回神识,言及:“重靖,重靖……”
他唤着重断以前的名字,喉间像卡了刺,催动灵力,搂紧男人颤栗的肩,以已之身去庇护他。
当年在天宫相伴了三四百年,小龙王天真烂漫,全是得小白虎的保护,四处捣蛋嬉闹,才被护了个周全。
如今重断有难,于心于情,他都不忍见重断痛苦半分。
即便容千戟不知他的遭遇,只当他是不愿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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