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的心脏,因为这句话而骤然缩紧:君舒,你要做什么?
而在元君舒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元幼祺迅速感知到了丹墀下有人在蠢蠢欲动,那是对猎物伺探时机、一击而中的猎人。
元幼祺绝不想自己成为那个猎物,更不想让元君舒成为被对方利用的工具。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元君舒根本不等她的反应,便将那个人的身份坦言而出:“那名女举子,便是绍州盐道周朴周大人的女儿,周乐诗。”
她说罢,昂头直视着元幼祺,那副神情,像极了在替某个人鸣不平,亦像是在对元幼祺的问诘。
元幼祺亦垂头紧紧地盯着她:你在替哪一个鸣不平?又在诘问朕什么?
你是在替周氏鸣不平吗?你是觉得朕伤了、误了周氏吗?你是在诘问朕,是否置国家法度于无物,借你之手提拔朕曾经宠爱的人吗?
你这是面对朕该有的眼神吗!
一时间,元幼祺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楚到底是何种滋味占了主导。
前一刻,她还在为自己选择的继承人j-i,ng于法度、善于口才而宽慰不已;下一刻,这个被自己着力栽培的继承人,便将矛头直指向了自己!
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君舒,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元幼祺的眸子中的利光穿过垂旒,s,he.向元君舒。
得到的,却是元君舒更加复杂难明的神色。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胶着、凝固,然而,那有心人却绝不会任由这般下去的,他们等的,便是元君舒的入毂——
“陛下!周氏曾为陛下身边人,襄阳郡王又是宗亲。臣以为,如此难保不徇私!”有人出班奏道。
作者有话要说: 君舒聪明,但还是短练,一激动,把刀把送到别人手里去了,摊手~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这个出班说话的人, 吸引了元幼祺的目光。
吏部……侍郎?
元幼祺表情玩味, 似有深意地看了看跪在地上自以为大义凛然的吏部侍郎。接着, 便将目光滑向了犹在班中、恍若当前事与自己全然无关的吏部闵尚书。
吏部侍郎跳出来蹦跶, 吏部尚书竭力在皇帝表现此事与自己无关……这情形,倒有趣了。
“爱卿说什么?”元幼祺状似无意地掸了掸冕服的袍袖, 像是在掸走些微碍眼的尘土,语声中仍带着不以为意的平静。
那吏部侍郎本也是存着投机的心思, 方才攒足了胆气, 才能在元君舒无意识地授出刀柄的时候, 跳出来大声说话。
孰料,原以为会掀起汹涌波涛的一番话, 就这么被皇帝不软不硬地窝了回去。
“臣……臣……”他张了张嘴, 之前的气势已泄,如强弩之末,再想惊声发难, 却迫于皇帝压制下来的无形威仪,而顺接不下去了。
元幼祺却淡淡笑了, “爱卿的意思是, 周氏曾为朕身边之人, 而襄阳郡王又是朕的子侄,这里面的徇私的事儿便是不言自明、一目了然了?”
元君舒还立在远处,听到这句话,尤其是那个“身边之人”从皇帝的口中说出,不自在地垂头咬唇。
吏部侍郎闻言, 脸色则有些泛白——
皇帝没有立刻为自己、或是为襄阳郡王、或是为周氏辩白,反倒先自陈其事,像极了默许承认的样子,这让他颇有些意料之外。
只听元幼祺紧接着又道:“其实爱卿倒不妨直言是朕在徇私。”
她语气淡淡的,仿若闲庭信步,而言辞的内容,则让在场的每一个臣子都不由得头皮发紧。
“臣不——”吏部侍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说出“臣不敢”来,却在最后关头,死死地紧咬牙关。
此刻,若说出什么不敢的话头儿来,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可是,皇帝难道真的要承认自己有过失吗?事情当真这么简单?
吏部侍郎在官场中混了二十年,实在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只怕,现在更复杂了。
“朕开女科,为国家选拔人才,吏部掌管我大魏的官吏事宜,确有资格对朕谏言。”元幼祺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吏部尚书。
在场的群臣都是久在宦海中打滚的,纵然皇帝的眼神所触他们看不到,但这句话里面的深意却也是明摆着的:该谏言的是吏部的主官吏部尚书,而不是你这个不知所谓的侍郎!
吏部侍郎垂着眼睛,闻言,喉间紧张地滚了滚。素日里,他一向认定吏部闵尚书是个寡言少语不爱声张的,日子久了,便生出了一种“尚书大人不过尔尔”的感觉来。如此,他今日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越过上级。然而,此刻看来,那素日里的感觉,怕也只是错觉罢了。
闵尚书不喜多言是真,但脑袋里却不是空的。
他心里猫抓般不得着落,元幼祺却不会在意他听了接下去的话,会不会觉得更难受——
“据朕所知,此次参加女科会试的举子,很多都与在场的众卿有些关联,或是亲戚同族,或是门生故旧家的女子,”元幼祺顿了顿,微笑道,“若按照你们的说法,在场众卿皆逃不开徇私舞弊的罪过了?”
真正能有觉悟、有资本来参加女科的,几乎没有真正的寒门小户,多是些家计不至于饿死,但也称不上更好的小娘子。而因着女科方兴未艾,这些人的籍贯也多又集中于京城,至多到附近州县。真格的寒门小户顾生计还顾不及呢,尚谈不上指望自家的女儿去博取那虚无缥缈的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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