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唇边才刚沾上一些,蓦然一阵寒意袭来,遍体生寒。文舒不由抬起眼来看,正对上一双藏了万年飞雪的眼。笑意冻结在唇边,那目光直直地s,he过来,凶狠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乐声忽而高亢,在厅中舞蹈的女子急速地旋转腾挪,石榴裙如花朵盛放般飞起,钗环相触玉石相碰。夹杂著金玉之声的急促曲调中,众人抚掌喝彩,欢声四起。
文舒再往勖扬君的方向看去,他正执著酒盅饮酒,眼脸低垂,唇边沾一线晶莹的酒渍,似漫开的笑。方才电光火石间的一次对视,仿佛错觉。
宴後,老龙王再三挽留说:“天君难得驾临,何必这麽早就走?”
潋滟公主也睁著一双水汪汪的眼来挽留,十指交缠,想要来拉勖扬的衣袖却又不敢,只把一块帕子绞得越发不成样子。
无奈勖扬执意告辞,淡淡地说一句:“叨唠已久,理当告辞。”就往龙宫外走。脸色倒比来时更冷漠,薄唇抿起似乎正在努力压抑什麽。
文舒忙跟上去,跟先前一样去牵他宽大的袖子,回望一眼龙宫,潋滟公主仍痴痴望著这边,眸光如水,几多痴迷几多哀怨。
原来她……便不由叹一口气,注定要伤心一场的啊……
“你叹什麽气?”身前的人忽然问道,刻意压下的怒气隐隐显露出来,紧缩的眉头下,一双银紫色的眼沈沈如山雨欲来。
“没……奴才没有。”文舒不料竟被他听到,开口辩解。
“哼!”勖扬君不再说话,一摆袖子,转过头去。
文舒原本就牵得小心翼翼,他一拂袖,险险就要抓不住,身形晃动就再站不稳,眼看就要从云端掉下去,慌乱间也顾不得许多,紧紧扯住了他的衣袖来稳定身形。这一扯,两人间贴得更近,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能看到他的侧脸,眉梢飞扬,鼻梁高挺,有些单薄的唇正被紧紧抿起。
这又是哪里惹到他了?文舒揣测著。这y-in晴不定的脾气……
脚下已能看见天崇宫前曲折蜿蜒如巨龙盘山的登仙梯,祥云渐低,能看到巍峨的宫门和门前青衣的天奴。
“恭迎天君回宫。”天奴们齐齐拜倒,朗声道。
勖扬君一语不发,迳自快步往里走。靠回榻上时,仍是怒气冲冲的神色,广袖掠过,矮桌上的棋盒再度被倾翻,收拾好的棋子在地上落了一地。文舒知他在气头上,不敢招惹他,便静静站在榻旁。一时间,屋里静得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一个极力压抑,一个谨慎细微。
“主子,喝茶。”有天奴端了茶来,许是被屋里的气氛吓到了,语调都有些颤抖。
“出去!”勖扬君不耐地呵斥,星目瞪起,细瓷茶盅自天奴手中抖落,那天奴也顾不得,忙不迭就往屋外退。
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寂静的氛围下连呼吸亦觉得不畅。
“请主子息怒。”主子气恼,总要有个人来劝。也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在勖扬君这里,文舒就成了这麽个人。
“你倒还知道主子……”勖扬君冷笑,眉梢挑起,斜睨著文舒,“我道你都忘了。”
“奴才不敢。”文舒低头道。
“你还不敢?”勖扬君站起身踱到文舒面前。
文舒略抬起头,近在咫尺的眼眸刻毒而y-in冷,嵌在他完全暴露出怒意的脸上,叫人不寒而栗。
“说,去哪儿了?”
骤然不见他的身影,心中就一阵波涛汹涌,去哪儿了,见了谁,为的什麽事……问题一个一个从脑海里跳出来。东海里和他相熟的还有谁?本来就来往密切,现在居然会主动跑去找别人了……不知为何得出了这样的认知,震怒中还夹杂著一丝慌乱,勖扬自己都觉得可笑。本来就是个低贱的奴才,天崇宫里不知能挑出多少个这样的,便是大方地送给龙宫又怎麽样?他天崇宫除了他就没人了麽?偏偏看到他回来後脸上的那抹笑,心头火起,真要把他留在龙宫,岂不就是称了他的意?称了他的意、称了他的意……称了他的什麽意?不就是……到底谁是他主子?他的命是谁给的?谁答应的,要留在天崇宫直到灰飞烟灭的?小小的凡人也敢反悔麽?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他拉到跟前问个清楚。
钳住他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慢慢加重,勖扬君一字一字慢慢问道:“去哪儿了?嗯?”
手臂吃痛,正被他捏到刚好没几天的伤处,文舒忍不住蹙眉,语气却仍是平缓:“奴才去探望赤炎皇子,不及跟主子通报,主子恕罪。”
“恕罪?你现在知道要通报了?你……”勖扬君还想再问,快脱口时又硬是止住。问出来怕是连自己都要讶异。一眼望进他黑色的眼里,正见一丝痛楚流露,转瞬又被淡然遮去。这才想起来自己正抓著他的手臂,烦躁上心,随手把文舒往边上推去。
文舒不及觉察,被他一推,脚下的棋子圆滑,人便摔倒在地,袖中赤炎送的草编蚂蚱就飞了出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文舒急忙扑过去要捡。却早被勖扬君看见,五指一抓,那蚂蚱就如活物般飞进他的掌中。
“哪儿来的?”方缓和不少的怒气又被文舒急切的动作挑起,勖扬君问道,手中暗暗使力。
“主子,凡间俗物怕污了主子的手。”文舒强按下心中的焦急,跪下道。
“哪儿来的?”勖扬君见他不肯说,只当他要护著谁,怒气再上一层。刻毒之色从眼中蔓延到脸上,越发要逼他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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