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嘈声一瞬又变大。
身後传来他爹的大骂声:「你还有脸说!你、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牲!」
背朝著他们的守根,裤子後面有一大片明显的血迹,就在臀部。太显眼,太难看!
本来站在门後的何清韵摇著头一点点往後退,忽然就拎起裙角转头跑回了里屋。
何家人没有注意到她,何父想要关门,被二娘侍妆死死把住。
「你们还要在这里看到什麽时候?」守根眼含怒火,挺直背脊,冷冷道。
人群瑟缩了一下。风言风语的声音小了很多,有些人心中有愧,暗中离开了。可还有不少人站在那里,等著看他的笑话。
「我,没有做错事。没有对不起你们任何人。我良心无愧……你们呢?」
守根环视这些人一圈,不再去管他们。
三刀不要命地用轻功急赶。
朗朗乾坤下竟直接从城门上方翻进了片马。
守根转头,再次面对父母家人。
扑通,他跪了下来。
「喂,你们看他身後!」有人惊叫。
「啧!恶心。」招惹来鄙视的斥责。
守根弃耳不闻。
「爹,娘,二娘,如果一定要说我对不起什麽人。儿不孝,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弟妹,让你们蒙羞了。」重重磕了一个头。
「爹你也不要拿我的事牵连二娘。」离了二娘侍候,你们日子怎麽过?这句话守根没有说出口。
「我会离开这个家,不过在走之前,儿子有话要说。」守根知道他此时不说,以後恐怕都没有机会了。
爹,娘,我到底为了什麽欠三刀的人情、欠三刀的钱,你们有没有想过?
当初如果不是爹你不懂行情又非要当家作主,不肯听我的话,我们家那块地皮又怎麽会以那麽低的价被人讹走!讹走也就罢了,偏偏你还死要面子,根本没多少钱,你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尽买些没用的东西!书?书能当饭吃吗!客栈是我们能住得起的吗!
你们说老三好高骛远,难道你们就不是?你们知道一个木工一月能赚多少吗?你们知道我一天要干多长时间活吗?你们知道这城里的木匠有多少?
爹,别人家穷到底,还能出去讨饭。可我们家呢?就因为您要面子、要讲究所谓的书香门第的清高,结果呢?如果没有三刀,如今我们家能有几个人活著?
当初我在替家里还债的时候,你们明知是三刀借给我的怎麽不拒绝?房子盖的时候,我说是三刀送的,你们怎麽不拒绝?我给老三存本钱、给老二弄来赶考的钱,你们怎麽没有一个人说不妥?如今你们吃饱穿暖,就忘记三刀的好了?
爹,娘,你们能忘,我不能忘。
他知道这些话他不能说,就算他再委屈再难过也不能说。
「爹,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这还是您教给我的。我知道我不应该和三刀走到那一步,可是……人心是r_ou_做的啊。爹、娘,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对我这麽好过,你们没有、弟妹们没有,只有他把我这个瘸子放在心上,当宝一样的疼。他疼我……他……」
守根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身上的伤势再疼、他爹打在身上的力道再重,都不及他心里的痛。
他怎麽也没想到他最亲的家人会如此待他。
他爹气疯了,听他竟然当面承认他和三刀的不清不白,当即反举扫把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他爹是真的想打死他。
守根硬挺著。
两位母亲哭著喊著阻拦,家门口乱成一团。
「中元,提水来!」何梦涛转头怒吼。
在这滴水成冰的日子里,一桶井水硬生生地泼在了摇摇欲倒的守根身上。
二娘侍妆大叫一声嚎啕大哭。
何父立刻转头令二子中元关上大门。
「爹。」静静的,身後传来大儿子的叫声。
周围人都看著何守根。看他破衣烂衫、看他蓬头垢面、看他冻得浑身青紫、看他满身伤痕、看他颤抖著身躯努力挺直背脊扶著门框站立在何家门前。
「你给我滚!不要脏了我何家大门。从今往後,你再不是我何梦涛的儿子!中元,我们进去。」何父拂袖,不想再看儿子一眼。
中元用异样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大哥。他果然和那地痞之流不乾不净,他果然做出了伤风败俗丢尽何家脸面的事情。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我的前途会如何?
「中元?」冰冷刺骨的井水顺著头发滴落,守根唇色灰白,瞧著家人的眼光渐渐失去热度。
中元避开他的目光,可是守根还是看到了,自己亲弟弟眼中的鄙视和厌恶。
他宁愿被绑上石块沉江,也不愿被家人如此对待。
lún_lǐ道德真的这麽重要?
何家脸面就如此重要?
冷冰冰的祖宗牌位比自己亲生儿子鲜活的生命还要重要?
哈!守根想笑,可惜脸上肌r_ou_已经被冻僵,什麽表情都无法表达。
「……好,我走。
「爹,娘,儿子不孝。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们。我走了,请你们……保重。」
何梦涛拂袖不屑。
守根再次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当时就破皮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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