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丢脸,我竟愣了那么两三秒。
非那大半瓶烈酒之过,只是还未习惯如此顺理成章的虚伪。
天知道我们彼此绝不默契,绝不亲切,别说多年战友,能不在背后随时sh-e 我两枪就已不胜感激。
偏这时候,不得不笑。
我不仅仅是何君悦,我还是某些人的老大,不能在对手面前输了风度的君悦少爷。
我爸,当年的何老大说过,「当老大,一定要会笑,会笑的老大,才是好老大。一旦怒形于色,就露了底。所以,人前微笑,人后动刀子,不是背叛,实在是行里规矩。」
我和大哥说起,大为感慨,「太虚伪,真是自讨苦吃。足证老大是个苦差,可为何这么多人还要打破了头去争?」
大哥如听了天真稚言,畅笑一通,末了,才抚摸一脸不平的我,说,「君悦,没有爸爸这份虚伪,你怎能活得这样真实?肆无忌惮,要笑就笑,若觉不平,就露不平之色,发不平之鸣?」
我十分认真地反驳,「不对,安燃说,人是万物之灵,应该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嬉笑怒骂,只要是真的,就是好事。」
大哥还是笑的,只是笑得甚为不屑,轻声说,「安燃,他懂什么?」
对于大哥,我一向是不怕,他说一句,我便敢顶一句,挺身而出地捍卫,「大哥,安燃说得是对的,我知道。」
为了增加这话的分量,我又说,「我和安燃一样,都不虚伪,活得够真实。你笑他,就是笑我。」
那时的我,风光无限,靠山强大,因此一遇机会,就斗志高昂。
敌手难逢,大哥,便往往成了我的假想敌。
但大哥面对我时,总缺乏斗志。
听了我慷慨一番,只回一句,「你和安燃,怎么一样?」
我问,「怎么不一样?」
「你姓何,他姓安,怎么一样?分量不够,偏学人家慷慨正气。想嬉笑怒骂,不看人脸色?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资格。」
大哥的回答,真让人满心不是滋味。
我怒,「他姓安,那又如何?不管姓什么,他就是他,还是那个安燃。」
每逢见我发怒,大哥总会避开。
这次被我扯住不放,只好回过身来,哄道,「好了好了,他就是他,就是那个安燃。行了吧?早就知道不该太放纵你,弄得脾气越来越大,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既然是自作孽,不可活,更不能就此放过。
我坚持,「不行!说清楚,一定要说清楚!」
大哥被我扯着乱扭,也不如何,淡淡笑着摇头,「说了你也不会懂,看吧。」
「看什么?」
「将来。」
那时候我心里是藏不住事的,何况问了一个不清不楚的答案,就如吃了一只苍蝇,浑身都不自在。
只好风风火火去抓安燃,找到正在洗车的他,立即把事情全盘禀上,依旧一脸不平,愤愤道,「什么叫看将来?大哥样样都好,就是这门户之见叫人痛恨。分明就是看不起你的家世,嫌你没钱!安燃,不要紧,我信你。你有本事,以后会活得比所有人都好,不但要好,还要够真够痛快,不用虚伪做人,才算出了今天这口气。」
安燃不在乎,「这有什么好气?你大哥也没有说错,我确实不姓何,是姓安。」
气死。
我为他义愤填膺,他倒是云淡风轻。
我说,「不说那些姓什么的废话,反正安燃,丑话说在前头,将来你要是变成一个虚伪的人,我就不要你。」
「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
安燃笑了,眼神却很认真,说,「君悦,我答应你。」
他说,「做人只要光明正大,不走邪路,就可以不虚伪,活得真实。」
我爱极。
真爱安燃这样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此美好。
我忍不住高兴地抱他,情话般喃喃,「安燃,安燃,你一定要做到。大哥说,光明正大是条最艰险的路,只有不怕死的傻瓜才会走。你一定要为我争这口气。」
安燃默然,然后轻轻说,「君悦,不管多艰险,这条路,我会为你走到底。」
于是他看书,不断看书;考试,不断考试。
孜孜不倦,要找一条脱离这个世界的路,光明正大的路。
天。
安燃,我的安燃。
他总是那么成熟,稳重,思索着,全不像我那般浮躁张狂,挥霍时光。我竟不知晓,他比我更傻。
傻到用他那些心和血,去寻一条最不可能的光明正大之路。
这呕心沥血的光明正大,禁不住大哥一指之力。
只是,大哥也非无所不能。
他只知道摧毁安燃的光明轻而易举,却不知道当光明熄灭,黑暗就会降临。
呵,人算不如天算。
光明正大之路的后半段,直通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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