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索恩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报纸轻轻放到早餐桌上:“艾克,你觉得我在这里呆的整整一个冬天都在白吃饭吗?有关于手的问题我问过不下一百次了,人家不愿意治,我总不能把他绑起来给他治,你说是吧?”
艾克涨红了脸:“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的。”罗斯索恩重新拿起报纸,口气却有点心不在焉的敷衍意味,“东方人有句话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有句话叫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意思就是说孩子的身体是父母给的,父亲怎么处置儿子都是可以的,合法的,不过分的……你不要做出这种表情来看着我,我又没说这种观点很正确!朗白可能认为他手上的枪伤是他父亲打的所以他不愿意做整形,那是他的决定,我无能为力。”
艾克张口结舌:“不,我还是不能理解你这种说法……”
“不能理解就自己去问他。”罗斯索恩往座钟上看了一眼:“这个时间他应该在花园里散步。需要我叫人领你去花园吗?”
艾克不需要他说第二遍,立刻扔下啃了一半的面包,一溜烟的跑了。
在他身后,罗斯索恩闭上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
整整一个冬天过去了,但是那天晚上的种种激变都还历历在目,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惊心动魄。
当天事发的时候,朗白的原意是不让他亲自来香港的,但是出于谨慎和私心罗斯索恩仍然不告而至的来了。——事实证明幸亏他没有听朗白的,要不然今天朗白墓碑上的cao都已经发出了新芽。
罗斯索恩至今还记得,当他刚刚抵达原定接应的海滩时,监控人员就立刻传来了一条“袁家出动精锐雇佣兵部队”的消息,险些让他大惊失色。袁家虽然走私,但他们是半政府式的走私,家族武装力量都在政府备了号的,他们哪来什么“精锐的雇佣兵部队”?!朗白事先在谋定计划的时候,也根本没料到有这么一支武装力量在他父亲手上!
还没等到他回过神来,接下来的消息就立刻让他认识到情况不妙:袁城不知道为何竟然亲自来到海面上,三下五除二控制了那艘目标快艇,很快朗白那边就中断了通讯,不论怎么呼叫都得不到回答!
在通讯电流的沙沙声中,罗斯索恩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什么叫茫然无措,他甚至有种即将大难临头的预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十分正确——中断音讯整整一个半小时之后,海上监视人员传来目标快艇已经掉头回航的消息;紧接着海中蛙人搜救队传来紧急通告,要求海滩上的救援人员立刻做好抢救重伤员的准备!
罗斯索恩几乎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死了没?”
手下回答他:“还活着。不过已经往最坏方向发展了。现在立刻准备回航吗?”
“没时间回航了!立刻就地抢救!”
朗白上岸的时候,几乎只剩最后一口气吊在喉咙里。他腹部和右手各中一枪,兼有溺水导致的深度昏迷,看上去就像已经死了一样。幸亏他之前已经做好了万一计划失败的第二套行动方案,急救设备布置得极为完全,罗斯索恩可以立刻在海滩上布置起一个临时病房,甚至连心脏复苏和挖出子弹的初步处理都可以做。
朗白在决定行动之前,布置了两套人马等在海上,一套是他自己的人马,准备把袁骓接走并送去美国;另外一套就是罗斯索恩的蛙人小队,万一朗白计划失败不幸中枪落海,他们能在第一时间把他从海里捞上来。
朗白的原话是:“我把x_ing命交到你手上了,你要替我保管好。”
这一句话把罗斯索恩激得,几乎把自己的全副家底都掏了出来。
海滩上的临时抢救花了一个多小时,奇怪的是袁城竟然也没有派人追来,罗斯索恩得以从从容容的把朗白弄醒,再装车带走。幸亏他腹部中枪并不深,没有造成穿透及搅碎x_ing枪伤,看得出来那是s_h_e 程仅仅两米的掌心雷,子弹恰巧从胃部之下的腑脏缝隙间穿了过去,卡在体内——如果子弹s_h_e 程再多半米,可能朗白就真的要在海底长眠一辈子了。
比较严重的是右手上的贯穿x_ing枪伤,造成了三根掌骨、三根指骨全部粉碎,整个手部支离破碎,基本没有了彻底复原的可能。
罗斯索恩把朗白装上飞机带离香港,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从机舱窗口往外望去,可以看见东方天际一线隐约的鱼肚白。
他回过头,出乎意料的发现朗白竟然醒了,微微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然而还没等他高兴,紧接着就发现朗白眼角有些水光,默默无声的,顺着脸颊缓缓的流下来。
他这才发现,朗白竟然在哭。
事后罗斯索恩无数次想问朗白,当天的行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到底为什么会失败。然而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朗白的眼泪,他就觉得问不出口。似乎有很多他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在他没有留意的时候就发生了,然后在他无法看见的地方,又终结了。
那流泪的刹那间在他脑海里一遍遍重复回放,以至于后来他甚至怀疑那一幕的真实x_ing,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怀疑朗白这个人,是否真的会哭泣,会流泪。他无法弄清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如他无法弄清那天晚上,朗白和他那对他兵戈相向的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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