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过多的必兰.阿敏的意识已经濒临涣散,连折回来的黑熊咬在手臂上的剧痛都察觉不到了,黑熊叼着他的左臂开始朝树林里奔跑,不断有撞击和挫伤出现在他身上,在坠入黑暗之前,必兰.阿敏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右手,黑熊威胁的低吼在耳侧徘徊,可他听见来人说了句话。
“抓住我。”
光明和声音尽数远去,五感迅速钝化,可必兰.阿敏却记得右手上那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温度,他生平锱铢必较,那人抓得他很痛,可他心里是感激的。
在黑熊嘴里抢人的章舒玉激怒了它,被它一巴掌拍了个七荤八素,盛怒的黑熊对活人的兴趣更大,很快放弃必兰.阿敏,咬穿了章舒玉的左腿,拖着他往丛林里逃窜。
章舒玉大喊着“火”,随行的脚夫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去点火,他们牙行虽小但零碎很多,有的去抱酒坛子、有的去翻菜籽油、还有的去集火折子,眨眼间就备起了家伙什,追着黑熊一股脑砸了过去,顷刻间火舌乱舔,卷上了黑熊油光水滑的皮毛。
野兽对火都有种发自骨子里的畏惧,黑熊感觉背上升起里一种毛骨悚然的热度,甚至都顾不上张嘴松开章舒玉,就叼着他的腿就地打起了滚,章舒yù_tuǐ上血r_ou_模糊,翻滚间衣物上也着了火,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下了挂在腰带上的度量衡,在赵荣青目眦欲裂的惊恐里猛然坐起来,拼尽全力地砸在了黑熊的左眼上。
黑熊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疼得在原地刨飞了几把土,这才肯撇下这些难啃的人类奔进了树丛里。
再醒来的时候,必兰.阿敏就已经身在离若羌山不远的勺新城中的驿站了,衣服被人换了,伤口也敷上药膏裹上了,进来送药的小厮见他醒来,欢天喜地地奔出去禀告,少倾一名老者带着郎中进来,替他把了脉,连带一通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在对方老头并不介意他的迟钝,只是交代他好好休养。
两日之后,吃饱喝足睡得安稳的少年恢复力惊人,傍晚多吃了些蜜瓜,夜深之后尿急却没找到夜壶,只好忍着胸口的痛楚起来去寻茅厕,然而他一拉开门,发现隔壁的客官也是无心睡眠,一个人坐在夜幕里忙活着什么。
开门的动静惊动了他,那人侧过头,像是没料到他会出门似的愣了一下,然后对他笑了笑。
“你也睡不着啊,好些了吗?”
他的嗓音嘶哑得厉害,难以听出平常的音色,可必兰.阿敏还是一下就认出了他就是那天从车上掉下去的人,因为他腰侧挂了把鎏了金似的异形算盘。
这就是他命里最敬重的恩人,在这个月华如水的夜晚,因为腿伤疼得受不了,意外地跟他在驿站的走廊里相逢了。
之后牙行的大当家落下了腿疾,而背井离乡的珑溪储君,因为暂时无处而去,就成了这个民间牙行里的跑腿小厮阿岚。
那时必兰.阿敏还没有背上家族的重任,也没有尝过权利的滋味,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来到了苦屿城东的小牙行,欠了东家大哥一条腿,就替他风里雨里东奔西跑。因为模样长得好看,很快就成了厨房刘大妈的心肝,什么好吃的都要给他留一碗。再加上拳脚功夫不比行里的镖师差,大伯大哥的见了他,也会对他抱抱老拳。
章舒玉对他也好,为了救他折了一条腿,可从来没对他黑过脸。
他喜欢呆在章舒玉身边,因为这人生在人间烟火里,四面八方全是j-i毛蒜皮,什么隔壁家的猪跨栏了、几户开外的狗被人偷偷宰了、谁家的老母j-i被人以觊觎j-i蛋为由囚禁了……可他身上毫无戾气。
这人对行里的谁都不差,必兰.阿敏觉得恰恰是这种一碗水端平的态度,才是最难得的。
不过东家大哥也有很多阿岚看不惯的做法,这人心境宽阔,不爱记仇,被人辜负了也只会反省自己不够耳聪目明,下次再遇着这些瘟神躲开就是,可恩怨分明的必兰.阿敏受不得气,他木奉打过城里嫌章舒玉是瘸子的首富员外,也绑架过为了中饱私囊而克扣牙行货物那个师爷家的四姨太,为章舒玉出过很多气,也惹下了很多梁子。
那年秋收,阿岚坐在四面放空的骡子马车上跟章舒玉去麦田里收粮,空气里清甜的麦梗香让他觉得一辈子呆在这个小牙行里当小厮也不错。
可世事从不能如人所愿,冬天的第一场雪到来之前,他外祖父派来的探子辗转寻到了苦屿城,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他姆妈微生律的项上人头,被必兰.征以弑君的罪名下令挂在了天玑台的白塔上,七七四十九天不得撤下。
阿岚眼前一阵发黑,后跌着撞到了挨墙的柜子才堪堪站稳,满心都是难以置信。
他姆妈是祁连山天玑门里的祷师一脉,生x_ing与世无争,毕生以研习和诵祷为己任,传言说她能听到天神的声音,进而向牧民传播福祉,也就是大偃人口中的神婆,这种女人怎么会弑君呢?
从这天起,阿岚就不见了,章舒玉派人找过他一段日子,可是杳无音信,他像一只误入的迷途鸟,一头扑进了和兴元,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此后七年,一步步踏入权力中心的必兰.阿敏再也没有见过章舒玉,他的眉眼变冷了,心也变硬了,可他仍然会怀念那间挤满了老百姓的小牙行,那是他年少的一场美梦,和利益、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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