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林枷看着姜赦的身影行走在寒冷的雾气之中,更吸引他目光的是,姜赦手中一个极大的塑料袋。
他究竟想做什么?
林枷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路上姜赦似乎在地上搜寻着什么,林枷担心被他发现,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只看见他佝偻着背影,走走停停,低着头像一只正在流浪的,觅食的野狗。林枷攥紧拳头远远看着,不知为什么觉得透体冰凉,这时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姜赦所说的“工作”究竟是什么,直到他看见姜赦脚步彻底停下来。
他们走到了另一条街道。
夜市关闭不久,地上还有许多垃圾,姜赦来得比早晨的清洁工还要早。
他弯下身,脸上没有任何不耐,认真仔细地拨弄着被人随手扔在地上的易拉罐,确定里面没有残余的饮料才小心地将这个易拉罐捏扁丢进塑料袋里头。整个过程沉默的、冷静的、坚定的,寒风掠过,渗入他的脖颈,他不由蹙起眉头,抬手想将衣领掖好,手上的动作一顿,姜赦“嘶”地倒吸一口冷气,最终还是嫌弃自己的手脏,抿了抿唇迎着冷风带着塑料袋走向下一个废弃的易拉罐。
“嘭”地一声。
一个里头还带着水的易拉罐迎面砸过来。
姜赦一时不察正好被砸到膝盖,他闷哼一声,抬头看去,原来是个醉汉在躺在躺椅上喝酒,一看姜赦,得意地大喊:“喂!捡破烂的!老子赏你饭钱了,可得好好感谢我啊!”
姜赦神情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冷着脸将那个易拉罐捡了起来。
出来到现在,几十分钟过去了,天仍然没有亮。
姜赦握着拳阖上双目,再睁眼时,眸中的冷意尽然散去。
易拉罐击中了他膝盖的麻筋,这天一开始,便是一个不好的开头,他喘了一口气,一瘸一拐地离开,心里想着:今天会有一个好结束,现在就开始生气未免太早了。
他走得不快,这才一会儿,蓦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哀嚎,听声音是那个醉汉的,回头一看,远远的又看不见什么,于是耸了耸肩,唇角弯起,“活该。”
姜赦不知道的是,这时的林枷站在醉汉旁边,手中拿着醉汉的酒瓶,面无表情地将酒瓶里的酒全都撒在了醉汉身上,冻得醉汉嗷嗷叫,张牙舞爪地爬起来想要揍林枷一顿。
尖锐的破碎声撕裂寂静。
林枷砸碎酒瓶,眼神阴冷地看了醉汉一眼:“你敢动他,我就敲烂你的头。”
☆、012
昼日初升,天空逐渐透亮。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好天气,姜赦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林枷远远跟在他身后,再也看不见其他,姜赦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林枷却只觉得阳光映照在姜赦身上,像是世界的中心,迎着万丈光芒。
是生,是光明,是希望。
姜赦的手扒拉过许多垃圾,一双手脏透了,他其实很爱干净,尽管一双手被风吹得发紫了,也不愿意揣进兜里,又或许是担心自己会对林枷暴露太多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林枷想把他的冰冷的手捧在怀里,亲自用毛巾洗净,再细细地搓热,也许姜赦会不愿意,他总是这样,孤儿院里的大人都以为他是个没头没脑的坏小孩,只有林枷才知道他既温柔又细致。
他瞒着林枷,他不愿意让林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说很多的谎,用乐观的向上的语调告诉林枷说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很好,而后又像勇士,带着林枷闯出孤儿院的牢笼,又像智者,温和而真诚地引着他避开悬崖。
他不知道林枷有一个秘密。
从小,林枷就希望所有人都不知道姜赦的好,这是他一个人知道的姜赦。
可现在——
“哥哥,你不冷吗?”
林枷蓦地回过神来,旁边有个小胖墩仰着白白胖胖的小脸盯着他,穿着校服背着背包,大概是附近小学的学生刚准备上学。
他不明所以。
小胖墩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指着他的脸说:“你哭了。”
林枷一怔,目光停在姜赦的背影上,他正跪在垃圾桶面前,蹙着眉头皱着脸翻找。
“你觉得他怎么样?”他指着姜赦的背影问小胖墩。
小胖墩看过去,立即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好脏呀,妈妈说我们不要和捡破烂的玩。”
林枷脸色白了白,一阵晕眩险些无法站稳,他阖上双目,再睁眼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枷蹲下身,扶着小胖墩的肩,眼神既偏执又可怕地望着小胖墩,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鸣:“不脏,姜赦不脏,他不脏,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小胖墩吓了一跳,连忙挣脱他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呀!”
林枷却再也无法回应他,先前一直忍耐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倾斜而出,低头捂着脸浑身哆嗦,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只知口中不停地低喃着阿赦很好,阿赦不脏这些话。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痛苦。
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希望——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姜赦的好。
全世界的人都对姜赦好。
他自责,他懊恼,为什么捡破烂的人不是他,为什么被别人看不起的不是他,为什么那天他真的留在旅馆里休息,如果不是这样,当时他肯定会陪在姜赦身边一起找工作,那么面临二选一的时候他肯定会拒绝,即使结果是两人一起捡破烂。
两个人一起捡破烂也好过留着姜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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