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中山公园的路上,冯子凝没怎么说话。因为工作了一天,他有些累了,而且还要装作和覃晓峰生气,当然不能说话。不过,覃晓峰也不说话,又让冯子凝不太放心。
覃晓峰不愿意告诉家人他们的关系,对此冯子凝固然委屈,但是他知道覃晓峰的苦衷,所以委屈是他自己的,咽下去就算了。说生气当然是气话,他哪里能老生气?否则早气炸了,他甚至没期待覃晓峰能哄哄自己——毕竟覃晓峰这人不爱说谎,哄人的话如果不是真话,他不会愿意说。
来到中山公园附近,冯子凝主动地要化干戈为玉帛,说:“我饿了,先找东西吃吧。”
覃晓峰讶异,朝周围看了看,问:“想吃什么?”
冯子凝举目望去,没瞧见什么不错的餐饮店,便往大门旁边的汉堡店指,说:“吃汉堡吧!”
覃晓峰见到汉堡店里人头攒动,不知里面有没有空座位,但冯子凝既然这么说,他自然同意。
和覃晓峰预料的一样,汉堡店里没有空座。他们惊讶地发现有不少年长的叔叔阿姨在店内熙来攘往,年轻人在其中反而是少数。看见这些长辈们,他们猜想这些应该都是为儿女们来相亲的人。
他们在自助点餐机前下单,排队拿到汉堡和可乐,带走前往相亲角。
明明太阳快下山了,这个全国闻名的相亲角依然十分热闹。他们到了才发现,原来白天这里曾举行过一场大型的相亲大会,所以来相亲的人比平常更多。经过安排和统筹,相亲主角们的资料被分门别类,方便大家有目的地从中挑选自己心仪的对象。
“你说我妈是把我放在‘海归区’还是‘本埠区’?”冯子凝琢磨了半天,懊悔自己当时没问清楚。
路灯杆上拉着一根红绳,上面挂满各式各样的资料,来来往往的白发人像是逛菜市场一般,对分门别类的单身人士评头论足,还有直接把孩子的资料放在面前,自成摊位,接受路人攀谈和“询价”的。覃晓峰知道王芝柔兴许不会如此,却惧怕她有朝一日也会这样,惧怕她将来不得不放下对儿子的骄傲和自豪,“忍辱负重”地把自己视为珍宝的孩子“当街叫卖”。
覃晓峰看得心底发凉,见冯子凝茫然而好奇,羡慕之余,光是看着他,心里也变得轻松了些。“不知道,都看看吧。我们分开找?”
冯子凝点头,一边啃汉堡一边说:“我去本埠区,你去海归区吧!再找不到,我打电话问问今天找过我的阿姨。”
就这样,他们分别扎进了被夕阳余晖照耀的人群当中。
许是离了冯子凝的缘故,覃晓峰又复郁郁和困倦。他看着这些五花八门的资料,脑袋发昏,手中可乐的冰块早已融化,水珠沾在手套上,直打滑。
冯子凝早已消失在人海当中,找不到冯子凝的资料、找不到他的人,覃晓峰在余晖渐渐散去的昏暗光线当中,头愈发昏了,甚至有些想吐。
他看着手中没吃完的汉堡,吐出一口气,抑郁未有一丝缓解。
路灯亮了,人潮仿佛开始慢慢地散去,又仿佛越发汹涌。
覃晓峰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孔,似乎都千篇一律,像在庸庸碌碌的大海中漂浮的扁舟。
“这个很好哎!30岁的海归,美国常青藤学校毕业的博士,单位也很好!”在潮汐里,一个疲惫当中带着兴奋的声音说,“长得应该也不错吧?一米八二,相貌端正。”
另一个声音置疑道:“是本地户口吗?”
覃晓峰如梦初醒,寻这议论声找去。看到那两位白发苍苍的阿姨评论的资料上留有冯子凝的电话号码,覃晓峰顿时松了一口气。
“咦?这里写了名字,是爸爸妈妈的名字还是本人呢?”其中一位阿姨捻着那张纸凑近看,“很少有留名字的哦?挺有诚意。”
另一位阿姨说:“会不会是刚来,以为都要留姓名?我见着几个都这样。”
“我打电话问问看,”那阿姨拿出手机,满怀希望地说,“我闺女也是留学回来的,在学校做研究,和他应该谈得来。”
见状,覃晓峰打通冯子凝的电话。
“喂?”冯子凝那边吵吵嚷嚷,问,“找到了吗?我还没找到,人太多了,写什么的都有。”
那位阿姨端着电话等了片刻,遗憾地挂断,说:“占线,看来很抢手。”
“喂?晓峰?”冯子凝没听见他说话,奇怪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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