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木扬低声道,“是木鹤轩。”
木鹤轩从小乖巧而听话,一直都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在别人面前笑眯眯的,时刻都挂着礼貌的微笑。大人们往往很放心将这些同龄的孩子交给他,让他来承担那个监护者的角色,他们摸着木鹤轩的头,笑着道:“要是我们家那个熊孩子,能有鹤轩这么懂事就好了。”
木扬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有一天,他不小心碰掉了木鹤轩桌子上的一只瓷鸟。
“他怎么说......”木扬摩挲着手中的杯子,努力找个词语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可最终却只能干巴巴吐出几个字,“他让我害怕。”
“不是那种简单的害怕,而是真真正正的毛骨悚然,他下一秒好像就要把那碎瓷片插进我头里——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真的会这么做的。”
所以,在这么多年过去后,他仍旧对那个眼神记忆犹新。
“然后呢?”秦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然后我跑了,”木扬沉沉吐出一口气来,苦笑道,“我和母亲说了,她相信了我;尽管我的父亲再三反对,她还是再也不允许我到木家的那座别墅里去了。我应该为自己有这么一个母亲而庆幸,因为不久后,我就在父母的谈话里偷偷听见了来自木家的另一个消息。”
他的瞳孔猛地震颤起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愿提起之事,咽了口唾沫,这才又艰涩地继续道:“才刚刚八岁的木鹤轩——”
“他把一个怀着孕的女人,从楼梯上生生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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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鹤轩有一个敌人。
这个敌人是刻进了他骨血里的,他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在还不曾疯癫的时候,他便一天天坐在沙发上,看着油画里的那个女人。
女人的眼睛是极浅淡的琥珀色,仿佛能从中汩汩流淌出清甜的蜜来;画她的笔触每一笔都饱满而温暖,色泽明亮,她像是下一秒便能从这精美鎏金画框中缓缓走出,冲着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微笑。
她是那样的生机勃勃,木鹤轩却陡然对这样的生机生出了厌恶,他操起了一旁放置着的水果刀,像是在抚摩情人的脸庞,一下子将锋利的刀刃刺穿了薄薄的画,在画布中用力地搅动,把那张脸毁的一塌糊涂。
“贱人。”他咬着牙说。然而内心里,却升起了不可言说的恐慌。
为什么?
兴许是因为当时的他自己,也对这样的生活充满了厌恨吧。
总是病怏怏地、像是活在画里一样有气无力的母亲,她如同一块凝滞的海绵,生生吸走了身边所有人的生命力。木鹤轩不能大声说话,不能跑、不能跳,只能在她面前乖乖地垂下头来,让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对上自己的,安静的像是一个用布条草草缝制而成的玩偶。
可是他不是玩偶。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灰暗的尘埃糊了一层又一层,早熟的木鹤轩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发了霉——或是跟着母亲,一起沉甸甸地病了。
直到他发现了父亲的秘密,他在父亲偷偷藏起来的油画本里,看到了一个与母亲全然不同的女人,明亮的像是一道光。那一瞬间,木鹤轩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甚至惊喜的从头到脚都泛起了细细的战栗——
早该这样,早该这样了。再在母亲身边待下去,他们都会病的。
可是,他怎么能放父亲一个人从这吸血的牢笼里逃脱呢?
“你喜欢她?”他把那油画本扔到父亲面前,质问他,“你难道不要我和妈妈了吗!”
父亲当年的反应究竟是惊慌失措,还是平静淡然,似乎都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对面的男人伸手松了松自己脖子上的领结,随即薄而锋利的嘴唇慢慢张开,简短有力地解释道:“她不知道你们的存在。”
“小轩,她有了孩子,我......想娶她。”
木鹤轩听到了自己心脏激烈的跳动,兴奋的几乎要将胸腔都撞裂了,从里面跃出来。
“哦。”他的表情丝毫不动,甚至迟疑了一下后,还微微地笑了起来,“爸爸,我支持你。”
我支持你。
所以,你也别想逃啊......这个牢笼里,怎么能只剩下我一个人?
她果然来了,神情明媚而天真,像是刚刚张开花瓣的花骨朵,与其说是女人,不如说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木鹤轩站在楼梯上冷眼旁观,等父亲把她带上二楼,含糊地向她介绍“这是我儿子”时,他才在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儿子?”她的嘴唇颤动了下,随后勉强笑道,“阿庭,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是真的,”怀揣着满满的恶意,木鹤轩打断了他们两人的谈话,“而且,我妈妈现在还在隔壁坐着呢。他们两个昨天还在同一张床上睡的,需要我现在,带你去参观一下么?”
少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如雪般苍白,她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爱人。
“不是这样的,”木庭无力地与她解释,仓皇无措地去握她的手,“阿楚,我打算离婚——”
“离婚?!”少女的眼眸里腾腾升起火焰来,她猛地甩开了男人的手,毫不犹豫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眼里满是斩钉截铁的坚定,“你把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难道会为了自己,来拆散别人的家庭么!说这句话时,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儿子还站在你身边?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是一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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