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痛了许久,揉着自己的额头,意会过来,原来那些流动的光影,是她不知道在某时某刻发生的事,有了回忆。她忍着疼坐下来,看着那夜色里回忆的光一页页地从眼前滑过。
“县主,咱们已经到了落鹄山啦。”小丫头轻红在抓着柳枝,宛似一只活泼雀跃的百灵鸟儿似的。
轻舟沿着绿水往上游划过去,艄公摇着桨橹,花白胡子,生得一副北地燕人相貌,嘴里唱着的却是江南的渔歌,上头斜斜掠过几行雁阵,盛迟暮披着白狐裘站在甲板上,面对青山绿水也微微动容,便取了笛子,在轻舟上悠扬辗转地吹了起来。
隔得不远,岸上少年人叼着一棵草,摇头晃脑地听着,许久才道:“这姑娘,很希望有人懂她罢。”
盛迟暮轻咦了一声,一扭头,任胥就坐在水之湄,言笑晏晏地冲她打招呼,俊脸犹如旭日骄阳,绚烂似锦。她微微扭头,持着玉笛颔首,除了军营之外,难得见到什么年轻男人,竟忍不住心跳起来。
大概是他长得太俊了?
盛迟暮的舅舅住在山上,他是个世外隐居的高人,但落鹄山天然是一座宝藏,生长着各色的药草,父亲有腿疾,正好需要一位龙心草做药引子,她每年会来采摘两次。她舅舅脾气古怪,不放不相干的人采他的草,两位哥哥忙,只得她一个人老远前来,不过也当是甥舅团聚了。
舅舅是远近闻名的儒生,年轻时便很有学问,名扬瀚城,慕名而来的人不知凡几,盛迟暮也想到那个少年是来拜访舅舅的,她脚力慢了一步,推开舅舅的竹舍时,他们相谈欢洽,茶墨香迤逦温然,舅舅见了她,却还冲那少年笑道:“你这小朋友有点意思,怎么知道这龙心草一旦加了盐味道就跟屎尿无异?”
任胥低着脸摇头大笑。
盛迟暮却微愣,她每年用龙心草熬药给父亲大人喝,都是加了盐的,怎么——
舅舅这时才见了她,淡淡道:“哦,又来摘草的?后院子里有,要多少采多少。”
他说话的口吻全然不似同任胥说话时,但盛迟暮也知道他并不是讨厌自己,而是单纯不喜欢她父侯,年轻时便看不上定远侯,最后却不得不将嫡亲的妹妹嫁给他,舅舅心里堵着气,这么多年不肯回瀚城。
盛迟暮也没说什么,采了药草,便与轻红慢悠悠地下山。
正好瞅见那少年在山腰上隔着花篱往里头张望,他身后立着两个黑衣侍卫,见少年探头探脑的,盛迟暮蹙眉喝道:“这是我舅舅养的白石花,是他最宝贝的花种。”
“是么?”少年咧嘴笑起来,像一朵葵,“可是你舅舅刚刚说,要把这些都送给我啊。”
“不可能。”
“小姑娘家家,啧啧,不禁逗。”任胥摇头。
两个人结伴下山,他同她说起来,“其实你舅舅那个人特别小气,我不过是要一味龙心草回去治病,他偏不让,恨不得乱棍将我打下山去。”
盛迟暮却不解,“可是你们方才明明……”
谈得很融洽啊。
任胥笑道:“你舅舅是见你来了,你不是每回来都卷走他一大片龙心草么,他故意说那话逗你的,他小气得很,你要不来,我方才真想把他的花都顺走了。”
“你这人。”盛迟暮觉得他这么副性子亦正亦邪,她与轻红两人在外边,还是少搭理陌生男人,下了山,她们便要坐船回去。
任胥却跟了上来,对那艄公说,“回瀚城,我同这位女郎一路,付你双倍的价钱。”
“为什么?”盛迟暮不解他为什么跟上来。
任胥不答话,心里只想着,你这么美,话还说够别想走。
他自幼懒散,性格又花,遇到漂亮的姑娘总忍不住搭讪几句,何况盛迟暮这种容色的,肌如白雪,清润似梨花,倒是位不折不扣的冷美人,他挺有兴致的,一路上都在与她搭话。
他天南地北地聊着,盛迟暮没出过远门,对他说的那些奇事还觉得有几分惊奇,比如东海上的仙山,江南的风情,都有兴味,刚开始还和他保持距离,坐得极远,后来不自觉便靠得任胥近了一些,任胥的嘴角勾了起来,远远地瞅见跟在岸上跑的阿三阿四,想自己随美人行船,心情大好。
任胥扭头道:“瀚城城门闭得早,姑娘你回不去了罢。”
盛迟暮微惊,扭头找轻红,轻红跟在身后侍坐,不由脸色为难,低低点头。盛迟暮的心弦轰地便断了,她从腰间要去摸自己的通关令牌,找了许久,才拿出来,却被任胥抢了去,她“啊”一声,跟着那令牌就被扔到了水里。
盛迟暮愠怒道:“你做什么?”
说罢便要跳河,任胥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拼,他忙拦住盛迟暮的腰肢,“哥哥逗你的,别别、别跳。”
他错手一拦,两个人忽然贴得极近,任胥虽然表面花,但也是第一次这么近得碰到一个女孩子,她柔软的胸脯被裹胸勾勒出姣好的形状,一伸手,就像抱了一朵白木兰在手心里,清雅温香,动人心魄似的,任胥忽然脸颊火烫,少年人的羞窘和无措一时间全冒了出来。
盛迟暮微微咬出嘴唇,没想到被一个初次见面的登徒子轻薄了,饶是她性子柔和,也忍不住一巴掌打得他的眼冒金星,任胥忙捧出令牌,“那个,你的……我没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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