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说得嚣张,但此话也不完全是假的。无量山派的账簿,早在墨韵留意宋衍河举动的那些年里他就偷看过了,只是刚才一时情急把这事忘了。他隐藏身世甘心当一块石头,就是不想被人利用,头一回遇到知道他秘密的人难免紧张了些。
他虽能默出天下文章,可在计较人心、城府上却是初学乍练,似懂非懂。他摸不清邵北的心思,只得问道:“那你……来这里是……”
“你什么都明白,我也不与你多费口舌啦。”邵北从怀中掏出一册书,手一扬,“哗啦啦”扔在桌上,“那孩子卖书卖到我跟前来了,我觉得他很是机灵,想收归无量门下。正好算出你这里新鲜,我又闲得无聊,就顺道过来逛逛。”
自己提心吊胆的秘密对此人来说只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墨韵面红耳赤:“小瓜子他……”
一个孩子是不是修仙的料,自己家亲人看是看不准的,必须得带过很多徒弟的老师父才能有这样的眼光。时人能入无量修仙者皆非富即贵,要么就是真有仙缘,小瓜子这两样似乎都不沾边。
墨韵过去从未想过小瓜子能入仙门,现下被这人一提起,他懵了,将信将疑又怕耽误了小瓜子的前程:“他有仙根吗?”
那孩子……邵北留意过,他确实是个机灵孩子不假,但烟火气息太重,看不出,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仙根。
“还要再看看。”邵北说得模棱两可,“你应当知道,即便是我开口收人入门,也不可逾矩,门生需得从外门一点点勤学晋升,这就看他自己了。不过,入了无量,我可保证无论春夏秋冬,一切的吃喝用度他这一辈子都不用再发愁。若是他能在山里安心修行,没事少下山逛集,过得省一点儿的话,月俸兴许还有剩余来孝敬你。”
墨韵心底将小瓜子当成亲人,几钱银子哪里抵得过一个活生生的小瓜子?他道:“你是要带他走?”
“以我的身份,带他入门反而会给他招来麻烦,等我回去之后便叫人来接他。”邵北似不经意地瞥了墨韵一眼,神情中满是“别不识抬举”的意味,“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墨韵默然。他们在这里连吃喝都成问题,去了无量就好比有了靠山,挨着顶天大的粮仓,哪怕仓里漏个缝儿下来也能喂饱几百个人。小瓜子若去了,从此以后就能好吃好穿,对一个凡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他踌躇道:“等小瓜子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
邵北不耐烦皱着一点眉头,语气强硬几分:“你和他商量,我却不能在这里等你。到底是要我派人来接,还是不要我派人来接?”
要不要?要不要?
眼下快入夏了,天气日渐炎热,但真要说冷也就是几个月后的事。天热还能凑合着捱一捱,要是冷了可真躲都没处躲……
能入无量应当是天大的运气,可墨韵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就是道不出来。
来人在无量山中地位不低,没必要拐骗一个小瓜子吧?
他心里不踏实,又问一次:“你真的是要把小瓜子收做弟子?”
邵北似不屑与他解释:“无量每月都有新进门生的名榜,到时你隔空自己看便是了。”
“是……我知道有那个。”对方说得理直气壮,墨韵怀疑是自己多心了。
邵北又放轻了声调,安慰他:“外门弟子有探亲的假,他可以回来看你。”
墨韵在绝望中抓住了一丝希冀的光:“他还能回来?”
“可以。”邵北权当此事已定,起身欲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叮嘱,“容我提醒一句,你虽是神石,可坠入凡间就是一块墨精而已。你绝对不能靠近无量,否则结界会将你挫骨扬灰,连魂都不剩下。”
为免夜长梦多,邵北回派立即遣人去云浮接那孩子入山。
数日之后的归林殿,他捧一盏茶偎到嘴边,从热放到凉都没喝下一滴。看似品茗,其实他心中已跌宕起伏了无数回合,将派中事务罗列开来,如何说、如何做,一一想了个通透。
过去他对这些事情兴致缺缺,充其量是维持派中秩序而已,可如今一想到那个人,他突发奇想,忽然不想与之比肩了。反正是要搏一搏的,若能干脆与那人身份、门户相匹配,岂不是更好?
一定更好。
正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师兄。”邵北起身相迎,“人接来了?”
来的这位师兄入门虽比邵北早,但旁支不及嫡脉弟子的地位高,也得听候这位小师弟的差遣。他长得粗犷,还有些凶相,可性格却淳朴和善:“接来了,已经在门房安顿下了。”
“好。”邵北请他入座,斟上茶道,“师兄辛苦。”
师兄接过一口喝下:“不辛苦。那小娃子才是苦,个头那么丁点儿,腿还没有我手脖粗,一看就是苦命的孩子,看得人心疼。”
邵北笑道:“以后就不苦了。”
“唉,但愿吧。”师兄叹道,“我看他叔也是个苦命人,浑身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住的地方四面墙都漏风,屋里连个瓢也没有。”
“对了。”邵北想起一事,“你可跟他要银子了?”
“哎!你、你真是难为我!”师兄是个老实人,这样勒索钱财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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