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外交失败,各界呼号,生等曾洒一掬热血,通电中外,警惕国人,纯以爱国为主,并无越轨情 shi。不图六月一日,正值星期,晨光未曙,校外遍围军警,声势汹涌,阻止出入,生等念身居校内,横遭囚禁,不胜骇异,群集校门与之理论。该军士不惟置若罔闻,反而用刺刀乱刺。陈君开泰退避不及,身中数刀,立即晕倒,血流满地,生死未卜,其余受伤者十数人。该军士后欲开枪射击,幸将二门紧闭,未令屠杀。举校痛哭,惨状难言。
——武昌高等师范大学学生通电
1919年6月1日
柳彦之在叶公馆病着的时候,弟弟柳谨之就已经被巡捕房释放出来了,他和其他坐了监的学生一样,都成了英雄,仿佛和孙中山先生起义成功般,受到了万人空巷的欢迎,柳谨之身在其中就甭提有多自豪得意,
柳谨之打小就在省城老西关街头听着说书先生说“陈涉、吴广揭竿起义”之类的《史记》故事长大。
等他稍微大点儿,又看到了孙中山先生为起义在广市所做的一系列变革,在耳濡目染之下,他从小就对这种颠覆政权、革古鼎新的革命活动心驰神往,只恨自己不能在一夕之间长大成人,立即加入到孙中山先生那颠覆政权、指点江山的变革大事业当中。
而这次组织的you xing活动给柳谨之莫大的自信,让他仿佛有了可以领导变革,救国家于水火般的信心。
回校后,在导师邵力子的鼓励和指导下,他给《民国时报》投稿,其中大谈北洋政府在巴黎和会上的不作为。除此之外,他还担任了上海市学生联合会的文牍副长,组织学生坚持罢课、罢市,站在了斗争的最前列,并得到各校同学们的大力支持。
而如今上海的各大学校的学生,罢课后除演讲、散发传单、调查日货、组织义勇团外,还须每日自修3~4小时。
6月5日
汽车在上海街头缓缓地行驶着,车窗外来往行人熙熙攘攘的,声音嘈杂,让原本就思维不甚清晰的柳彦之更加扰乱了思绪。
柳彦之不明白,现在这世道这么乱,这些什么挫折都没经历过的年轻人哪里知道政治运动的厉害。父母长辈把他们抚育上大学不容易啊,为什么这些学生不好好在课堂上读书,偏偏要去罢课、闹示威呢?
可偏偏谨之就是这么个头脑不清的半大小子。
想到刚刚弟弟对自己的劝告置之不理的态度,柳彦之叹了口气,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力的感觉,他慢慢地抬起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明明他们是那么要好的兄弟,这次见面居然弄得不欢而散,他认为弟弟不务正业,不好好读书跑去弄什么示威,柳谨之则认为哥哥踏入社会多年后,眼界狭小,只着眼于身边的一亩三分地,对时局漠不关心,已经没有了学生那种拳拳的爱国之心。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一个人当爹又当妈的,日日为三餐奔波赚钱,晚上点着油灯都还在修表,没活计的时候,他就去隔壁的客栈洗碗打杂,就这样将弟弟拉扯大。甚至还不间断地供他读书,从小学到大学,自己费了的多少血汗和钱财,才培养出这么一个大学生,可柳谨之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却似乎和自己越走越远了,现在连自己的话都不听。
“柳先生,该下车了。”坐在柳彦之左侧的张宏辉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柳彦之缓缓地抬起头,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他忽然脸色发白,紧紧地攥住双拳。
而他右侧的车门已经被叶元杰亲自打开了。
☆、第十三章
柳彦之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时间是可以一眨眼就溜走的,明明那天那场令他感到屈辱难堪的交易仿佛就在眼前,可眨眼间,一个礼拜就过去了。
自那日他在叶元杰面前晕倒后,就一直没有跟他碰过面,这让柳彦之松了一口气,他真希望一辈子也不用跟那人见面,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那人。
这些日子里,他在叶公馆里不是没有想过要怎么样才能摆脱叶元杰,譬如逃跑、找报社记者……可当他发现自己只要一出了叶公馆,就必定有一队荷枪实弹的卫兵跟着自己时,他就知道这些方法都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尤其是在前两天,当他看到只有在报纸上才能见到的高官在面对那个给他治病的张医生时,那副恭谨有礼的低姿态,他就知道他是躲不了。
试想,一个只有在报纸上才能见到的高官,居然对那姓叶的混蛋手下的一个医生恭恭敬敬,不敢有所怠慢,可想而知,那姓叶的到底权势有多大。
柳彦之不过是一个市井小民,可他却也明白只有更加强大的权势才能迫使一个向来高高在上的大官摆出一副低姿态。
柳彦之已出来谋生多年,自然明白权势的可怕,只因为如此,他明白,那场交易,他不能不做。
叶元杰等了半响都等不到柳彦之下车,他隐隐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畏惧和抵抗。
可叶元杰哪容得了他无声的反抗?
叶元杰脸一沉,心中隐隐有些怒火升起,
“柳彦之,你给我出来。”
柳彦之紧紧咬住嘴唇,他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依旧浑身微微发抖。
他知道叶元杰现在怒气上头,那股令他倍受压迫的气息紧紧缠绕着他。柳彦之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懦弱,但车外的那个人是他如今的梦魇,他甚至没敢正气凛然地直视那人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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