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着冰冷的伊-2外壳坐到落满松针的地上,感觉自己在同时面对两具尸体,他可怜的后座,和他可怜的飞机。在见到米哈伊尔之前,伊戈尔对飞机没有印象。那年被抢了饼干还肿着半边脸的米哈伊尔正站在远处玩纸飞机,穿着干净的背带短裤,两条腿细细的,追着纸飞机跑起来很灵活,浅褐色的短发起伏不停。
米哈伊尔教他叠不同样式的纸飞机,两周后他们玩腻了各种花样的纸折飞机,便开始玩纸板做的模型,然后就在教室里用塑料玩具飞机空袭了坐他们前面的扎辫子女孩子,双双被赶出教室。米哈伊尔算数和俄语都很好,但伊戈尔只喜欢体育课,他喜欢教室外面的毛毛草,解冻的小溪和树林。
这就是为什么伊戈尔知道正确的方向,他骨子里是个护林人,喜欢自然,落日和细雨。哪怕他现在陷入望不见边的松林也明白朝着西方前进能够回到苏联人的阵营。沿途他狠了狠心把身体里的碎铁片全都拔了出来,他没乱扔,以免留下痕迹而被跟踪,伊戈尔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感觉像踩着棉花。
战损的伊-2在他身后,渐渐隐入夜色。伊戈尔回头看着自己的战机,有种把受伤的同伴丢在身后的感觉。这是他的第一架战机,机身上写着他的名字,伊戈尔·库尔布斯基上尉。
他十八岁那年被加加林航空学校录取,高兴得欢天喜地乘火车离开时时就是这种飘飘忽忽的感觉,但那时让他得意的是全优生米哈伊尔没参军,他在列宁格勒念读大学,国际关系专业,否则萨布林老爷子会打断他的腿。这就是为什么伊戈尔早早就已经是上尉了,而向来好学又勤奋的米哈伊尔才刚刚提拔到中尉。
作为首批建立自己固定产业哥萨克人,虽不能容忍他人践踏自己的土地,因此开始了戎马生涯,但萨布林老爷子需要有人继承家业,而且他坚信苏维埃需要自己的力量。其他太久远的事消失在伊戈尔记忆中,他只知道虽然十月革命给萨布林老爷的地位带来重大改变,所以这份蒸蒸日上的产业更需要一个年轻人挑起。
伊戈尔在航空学院修习时给米哈伊尔写过几封信,都石沉大海,不过内容无非是和哪些女学员享受了水乳交融的乐趣。米哈伊尔从不会回信,这让伊戈尔很高兴,因为他有足够理由料想到那家伙学习打上领带站在讲台上满口胡扯,或是毕业后小心翼翼的戴上领章去和权贵们交谈争取投资或者原料——只要他不死,伊戈尔无所谓。
苏芬战争后,动荡的年代序幕拉开。伊戈尔获得了攻击机伊-2,每次他起飞时都想起有个“姑娘”还收藏着他的书信,也许站在大涅瓦河边,等待灰色的雄鹰归来。
伊戈尔一阵耻笑,却没想到在阳光普照的大街上见到了米哈伊尔,不是别的大街,是1943年春天的大街。伊戈尔那天因为纪律问题,和长官大吵一架,赌气跑去城里,不是别的城市,是斯大林格勒,他抱着不死在飞机上,就死在姑娘身上的理念,冒着枪林弹雨进城,想找个姑娘爽一把,毕竟他很久没有发泄过了。
他刚绕过街角,就看到沉重的自行火箭炮碾压过路面向着伏尔加河河岸缓慢逝去,而驾驶席上坐着那个褐色卷发的混蛋。
“米哈伊尔·萨布林?”别想考验飞行员的动态视力,伊戈尔想着就拔腿追上去。
“嗯……?”听见门开了,有人发问,芬恩抬起眼去看,金发在深灰色的制服衬托下格外显眼。两天以来,他们俘获的近卫军第6步兵师的分队长什么都没说,除了部队番号和他的名字。
“萨布林家族的独子。我查出他们家有个养子,但姓氏不对。”进来的人是乌尔里克中校,他一手拽下身上脏兮兮的罩衫,把一摞文件放在桌子上,又将一个餐盘放在屋子一角,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线条因为长期克制着情绪显得有些疲惫。埋伏在普罗霍洛夫卡的正是第三山地师乌尔里克中校手下的三个小队。乌尔里克中校故乡在维也纳,他不怎么擅长审问。“战役结束后把他移交回苏联,但眼下不行。”
芬恩踹了踹米哈伊尔受伤的地方,米哈伊尔没有反应,似乎晕过去了。那颗本来嵌在小腿里的弹头,陷得更深了。乌尔里克伸手制止芬恩,却被他的副官瞪了回来。
“你这样可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我帮你。”芬恩说着,抄起一把凳子就要抡过去。“他是个欧洲痔疮,他不开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乌尔里克理解芬恩的愤怒,在他成为自己的副官之前,芬恩的挚友死在苏联人的集中营里。可他无法体会他的愤怒。芬恩的情绪总非常明显,这是乌尔里克没法明白的。作为猎兵,乌尔里克一直单独行动,他习惯看到圆圆的人影倒下瞄具放大后的影像里,极少有战友真的死在他身边。
乌尔里克中校又一次叹气,“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书来了?”他转移话题,拉住自己的副官,把他拉出审讯室。芬恩默不作声,脸上带着一股小孩子一样的倔强。最初攻下库尔斯克的就是芬恩那个团,他那个团几乎全军覆没才推过整个哈尔科夫市区,之经过重组,芬恩成了乌尔里克的手下。乌尔里克之前是参与拟订每次作战计划的核心人物,但他没有搭档,也没下属。芬恩重组进来,连着芬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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