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向前走了两步,然而立刻便停下脚步,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李承欢凭着记忆摸索到床边,拉过被子和衣躺下。那人影仍然站在原地。良久,李承欢才低低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然而这句话出口,那人影反而靠得更近了。李承欢终于翻身坐起,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不等他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就有一只大手蒙住了他的双眼,接着,他便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从亘古的荒凉里传来——
“承欢——我想你了……”
那双手慢慢移开,李承欢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胸膛忍不住剧烈地起伏着。不是他……
是他。
“你怎么会——嗯——”还不等他说完这句话,身前人的吻就已经霸道地夺过他的唇舌。他只无力地挣扎了一会儿,随着这个吻的加深,身子就渐渐软下来,与此同时,眼角却有晶莹湿润的东西一滴滴滑落。
“承欢,你这是——为谁而哭呢?”
为谁?为萧乾?为你?还是为我自己?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至少今晚,就让我这样沉沦吧……
他反手攀上这人的肩,终于离那不见天日的深渊,更近了一步。
仿佛是怕他寂寞一般,周元谨和王武帼几乎是轮流着来东宫陪他,萧和也跟他们渐渐熟知起来。
周元谨看了萧和做的功课,对李承欢说:“皇子确有为君之才啊。”他拍拍李承欢的肩,说,“若圣上果真有意立和儿为太子,那你将来,就是帝王之师了。”
李承欢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当初吴老夫子的话——一人之师,不教天下人。
他淡淡地笑笑,说:“他不会的。”
他真的以为,他不会的。
李承欢一步步走到东宫后院儿,从昭芷楼的二楼回廊上,可以看到远处的平安阁。那大门上仍旧贴着封条,隐隐已显出破败之感。
当初夏威武帝用平安阁来挽留他求而不得的爱人,而如今,李承欢觉得自己似乎也在做着相同的事。
拓尔跋腰腹的伤口持续恶化,他逃到了大漠,但那里并不足以庇护他,还使他落得这么个狼狈模样。
李承欢给他熬了参汤,拓尔跋却说:“我又不是将死之人,要用人参吊着命。”
“那你爱喝不喝!”
“好,我喝——”
看着他把参汤喝完,李承欢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他腰腹上的纱布,察看伤口的愈合情况。然而只看了一眼,就不忍看了。
拓尔跋看到他的表情,故作爽朗地一笑:“放心吧,就这点儿伤,还死不了人。”然而这一笑,声气牵动伤口,他又止不住咳嗽起来,一阵儿抽气一阵儿疼。
李承欢脸都发白了,拓尔跋久久才平复下来,神色已经掩不住虚弱。他抬起手来抚上李承欢的脸——他没有躲开。
拓尔跋深深地看着李承欢,说:“就算是要死,临死前能够见你一面,也值了……”
李承欢突然抬眼瞪着他,说:“拓尔跋,你的宏图呢?你的抱负呢?你不是说,要让乌拉察的野马,跑遍南阳和山阴的原野吗?为什么现在……却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拓尔跋仍旧是刚才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爆发而有所改变。他无所谓似的说:“我这个人,被人背叛都已经习惯了。这一次,比起你那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承欢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拓尔跋拍了拍他身旁空着的地方,虚弱地说:“陪我躺一会儿吧。”
李承欢没有拒绝。“好……”
第84章 翠竹和医馆
近来萧和一直住在坤和宫,秦太后似乎特别想让这个孙子陪着自己,常常是第二天早上让人把他送回来,午后又把他接过去。如此一来,李承欢倒是轻松了很多,至少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照顾昭芷楼里的人。
然而拓尔跋的伤终究耽搁不得,不管是不是冒险,李承欢还是决定把他送出宫,找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他托王武帼给他准备一辆马车,黄昏的时候在东宫门外等着,不要马车夫,也不要随行的侍从。
“你准备出宫?去哪儿?”
李承欢随意说:“去拜访以前的几个诗友。”
李承欢在京城当教书先生的时候,确实曾经有过几个诗友,不过彼此早已生疏了。
出乎意料的是,王武帼没有多问,一丝不苟地按他说的做了。
拓尔跋进皇宫的时候还能够用轻功躲避宫中侍卫,但拖了这么些时日,连走路都成问题。李承欢把他扶进马车里,自己执鞭驾车,于日暮时分出了宫门。
他不敢在城中逗留,于是驾着车来到城外,连夜敲开了一个医馆的大门。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最普通的衣物。医馆的大夫不知他们身份,但面对他们仍有戒备。李承欢无心多想,只告诉大夫不用担心银子,只要能够治好他兄长,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大夫终于说出自己真实的担忧,他开口问:“你们……是江湖人士吧?”
李承欢皱眉看向拓尔跋身上的伤口,这样的伤,确实不像是平民百姓会受的。他没有解释,只是抱拳向大夫,说:“医者仁心,大夫,拜托了!”
拓尔跋在天和医馆的晨曦中醒来,李承欢还在熟睡。他走到窗边,这里远离市井喧嚣,从窗子看出去,院子里遍植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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