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了牡丹的道:“我要凉的。”
纹了菊花的道:“那我要不凉的。”
纹了山茶的道:“既然如此,我要温的。”
纹了水仙的左瞧瞧,右看看,道:“好,那我就要烫的。”
老汉不认得,别人认得。这四个言行举止奇特的粗汉,又称“玉面四郎君”,自牡丹起到水仙分别是一郎、二郎、三郎、四郎。他四兄弟平时都散在各处,因为他们不爱同一样东西。所以就算是喝个茶,也要与旁人不同。茶尚且能分出个凉热,总有些东西,是分不了的。
比如一个人的命。
这件事难得的不叫他们争抢。因为这条命值万两黄金。万两黄金分成四十份也够人逍遥快活一辈子。何况只分四个人。
清晨,鸡鸣了第二声。薄雾刚起,清白的像是姑娘打出的呵欠。豆腐坊的人很快就要开始磨今日的豆腐。京城尚未苏醒,六扇门却一夜未睡。六扇门不知何时来了两位客人。一老一少。少的刚及总角,老的手里挽了个篮子。人情世故,只要打点一下,总是能通融一些的。两人与捕头大哥说了会话,老的就拎着篮子进去了,留下个小的蹲在地上捡石子玩。
六扇门守备森严,它的牢房是全京城最坚固的牢房,外面的鸟飞不进,里面的人飞不出。就算是西门吹雪想要劫狱,恐怕也要思虑周全,再费一些功夫。
捡石子的孩童很快就没了耐心,转而纠缠看门人:“大老爷,里面有好玩的么?”
捕快道:“会飞的鸟好不好玩?”
孩童奇道:“会飞的鸟到处都是,这有什么稀奇。”
捕快道:“可只有我们这的鸟会喝酒。不但会喝酒,还喜欢姑娘。”
鸟要喝酒,岂非成了精怪。孩童扔开了石子,现下他已经觉得十分稀奇了。可惜他没进去。但他的白胡子老大爷,说不得能见到那只会喝酒的鸟。它的羽毛不知是什么颜色的。
会飞的鸟多。不会飞的鸟少,偏巧马奎就带回来一只。
现下他正好好地睡在稻草堆上,神态安详,仿佛身下不是一堆草,而是一床云锦。
老汉步履蹒跚,走到牢房外,一屁股坐下来,从篮子中拿出妙音寺的素菜,玉芳斋的包子,最后拍出一坛京城老字号酒窖的“千金不换”。他就这样吃着菜,啃着包子,喝着酒,再看着仿佛睡在云锦上的小凤凰。
老字号的酒,到底是不一样的。香味就不一样。死人都能香醒。
陆小凤不是死人,不但不是,还是个酒虫。
他终于动了。
陆小凤腾地一下坐起身,大骂道:“司空摘星。你来这里,莫非就是喝酒吃菜的么。”
这里明明没有司空摘星,有的只有古稀老头。
可老汉嘿嘿一笑,声音忽然变得年轻起来。
他道:“我不但来喝酒吃菜,还来赏猴。”
说着,老汉仿佛要气陆小凤一样,当着他的面,又灌了一口酒。
牢房栏栅狭小,就算陆小凤使出隔空取物,酒坛也过不去。司空摘星为了防止陆小凤偷喝酒,特地没带酒杯。他十分得意道:“你吸呀,你要能喝到酒,我就给你挖蚯蚓。”
陆小凤气成了田鸡。
他忽然伸手一指:“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当然不会在这里。
可是这四个字足够让司空摘星回个头。他回头的时候心中暗呼中计,可手中已一轻。陆小凤将酒坛平地一托,里面的酒就像长了眼睛,嗖嗖嗖飞到了他嘴里。
司空摘星也气成了田鸡。他嚷嚷道:“喂!我来看你!你还骗我!”
陆小凤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司空摘星道:“难道不是你骗我说西门吹雪来了?”
陆小凤笑嘻嘻道:“谁听见了?”
这里别说人,连只臭虫也没有。
司空摘星一怔:“好哇,多日不见,你更混蛋了。”但他很快又洋洋得意起来,“可是你再混蛋,也只能骗我手里的酒喝,飞不出这鸡笼。”
他将陆小凤比作鸡,陆小凤也不理他。他往后一躺,咂咂嘴,继续做他的黄梁美梦。
司空摘星眼睁睁跟了马奎一路,又眼睁睁看着陆小凤进了六扇门,他当然是想钻进来知道陆小凤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的。陆小凤不理他很简单,他不理陆小凤,却很难。
司空摘星眼珠子一转道:“喂。你想不想知道,现在外面什么东西最值钱?”
陆小凤忽然起了兴致:“不如我们打个赌?”
司空摘星兴奋起来。他最喜欢和陆小凤赌,就算赢的机会很少,却也够他嘲笑陆小凤好一阵子。上次他让陆小凤输掉了两条眉毛,这次他一定要让陆小凤输掉四条眉毛。到时候陆小凤不但不年轻不漂亮,还是个光溜溜的大鸭蛋。
“赌什么?”
陆小凤道:“就赌,外面什么东西最值钱。”
这话原本是从司空摘星口中出来的,他自然知道答案。可陆小凤被马奎带回六扇门,在这又破又空又没酒的地方呆了数日,蚊子都飞不进来。他会知道答案?司空摘星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他犹疑了半天。
陆小凤冲他得意一笑。
司空摘星一拍地:“就赌万梅山庄的酒!”
“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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