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民见状赶紧过来把贺远拽走了,很有几分护犊子道:“要我说这事儿也不怨孩子。”
贺远随周松民坐回桌前,视线却一直盯向苏思远:“人家长都找上门来了,打得够狠的吧,他还有理了?”
“嗨,那一帮同学在背后起哄架秧子挤兑他,他那小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干么?”周松民摇头“啧”了一声,“要我说那帮小破孩儿也都欠收拾。”
贺远又点了根烟,冲苏思远问道:“同学欺负你了?”
苏思远依旧耷拉着脑袋不吭声,还是周松民替他作了回答:“那不是什么红小兵么,一帮一伙的凑一块儿喊他狗崽子……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没事儿都能惹出点儿事儿来的年纪,这么当面喊能不打起来么。”
周松民这么一学舌,贺远马上就明白了——这年月大人挨斗,孩子也会受牵连。按出身看,苏思远是“黑五类”,“黑五类”就会被人叫狗崽子,这还幸亏是小学,也就喊几句难听的,大不了打一架,要是上了中学,恐怕孩子就更抬不起头来了——他甚至看见苏思远听周松民说“狗崽子”这三个字时,不自觉又攥紧了拳头。
贺远心里突然很不好受,苏倾奕再怎么被斗也终归是大人,孩子才是最无辜的,可他这些日子满脑子惦记的都是苏倾奕受罪的事,压根没留多少心神关注苏思远,连他被同学欺负都是从师父嘴里得知的。苏倾奕被扣在学校顾不上家里,他这个当叔叔的也没管好孩子。
“过来。”贺远把抽了一半的烟掐了,朝苏思远招了招手。
苏思远偏过头看了看他,磨蹭了两秒才挪动步子。
“你不是狗崽子,”贺远伸手拉过苏思远的手,把他的小拳头慢慢展平,“甭管别人说什么,你就记着一点,你爸不是罪人,他没错。”
“贺叔叔,”苏思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了句,“他们说知识越多越反.动……我爸跟邢叔叔是不是都因为念太多书了才被斗的?”
“胡说,别听这套,”贺远正色道,“反.动不反.动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念书是好事儿。”
苏思远撇撇嘴:“我就不喜欢念书。”
“你就喜欢打架?”贺远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随你爸?”
苏思远突然又乐了,莫名其妙地问了句:“那我随你么?”
贺远一愣,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空了两秒才拿指尖戳着他的额头,像是默认了似的回道:“你可拉倒吧,我小时候可没你这么爱闯祸。”
“我不信,”苏思远嬉皮笑脸道,“你准打过架。”
“…………”
当晚,苏思远归了齐也没跟贺远回家。
转天正是礼拜天,刚吃过早饭没多久,许鹏就来敲门了。前几天打架就是他们俩一块儿干的。许鹏虽然不是“黑五类”,但自打前年他爸妈离婚,他也成了班里同学挤兑嘲笑的对象。原先苏思远跟他不是很熟,就三年级的时候替他说过两回话,“同病相怜”的俩人就这么建立了友谊。
“诶你怎么来了?”苏思远惊诧道,“你妈不是不让你跟我玩了么?”
那天打完架以后,许鹏跟他一样也被人家家长找上了门。他妈本来就是一个人带孩子,棉纺厂的工作又忙,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又气又急,当下就把孩子打了一顿,打完又抹着眼泪儿说不许他再惹事,更不许他再跟“黑五类”混在一起。
“我偷跑出来了呗,”许鹏朝他挤挤眼睛,“我妈今儿加班,六点多才下班呢,她回来之前我到家就行。”
“算你够朋友。”苏思远揽着他的肩膀出了屋,冲厨房里忙活的姜芸喊了句,“奶奶,我跟同学出去玩会儿!”
姜芸听见动静赶紧出来扒头看了一眼,嘱咐了句:“别跑太远了,中午一块儿来家吃饭。”
俩孩子喊着应了一声,转眼就跑没影了。
满胡同撒了半天疯,快中午的时候,小哥俩儿也饿了,正标着膀子往家的方向走,却迎面撞上了游街的队伍。
这批游街的有好几个人,各有各的罪名,不过每个人头上都带着高帽,脖子上挂着黑牌子,被人推搡着往前走,边走边被红卫兵们逼着喊:“我有罪,我该死!”喊得声音小了或是慢了,立马都会一皮带抽下来。
临街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有的一脸同情叹气摇头,有的跟看见仇人似的满腔义愤,其中不乏借机打一拳踢一脚的,更有甚者,还把自家的尿盆拿出来往所谓的“罪人”身上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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