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夕见到人群中的沭炎,嘴角露出甜美笑意,又接着唱词。
这段词沭炎很熟,是虞姬自刎的前一段,百般不舍,又去意已决。
这段戏皇帝指派了一个霸王,说大庭广众的,虞姬的独角戏难登大雅之堂。
“朕听说他喜欢唱独角戏?”
沭炎仍旧盯着戏台上的人,“只唱虞姬的。”
皇帝饮了一口贡茶,“为何不要霸王?”
沭炎顿了顿,道:“若真要与霸王分别,虞姬宁愿身首异处。故而,他不会轻易与霸王搭戏。”
皇帝柔和的脸色倏地沉下来,如刀锋的眼睛扫向沭炎,“朕曾经以为,爱卿是他的霸王。”
沭炎一震,错愕地看向皇帝。
皇帝随即又笑了,悠悠道:“不过看来不是,不然他离了你,会像虞姬一样自刎。”
沭炎恍悟,仿佛被人当头狠敲了一棒,脸色彻底惨白,仓皇看向戏台上的人。
眼睛还未调过去,便听到“嗤——”的一声。
台上的虞姬自刎了,不过不是演戏,是真的。鲜血霎时迸溅,霸王和一干伴乐师傅惊呼而散,台下的皇亲、官员,也纷纷起身。
皇帝匆忙叫着太医,伴奏师傅在慌乱中扔掉了鼓板,没见过风浪的宫女高声尖叫,场面一片混杂。
沭炎在混杂中穿过人群,仓皇扶起苌夕,捂住他不断迸血的脖子,颤声道:“没事的......别怕......太医马上就来,别怕!”
其实,怕的人压根不是苌夕。
看着他焦虑的模样,苌夕张嘴,想说什么,但涌出来的却只有鲜血,伴随几个破碎的单音。
“啊......啊......”
沭炎着急地落泪,前所未有的崩溃,“我来了,我来带你走!我马上去回绝皇上!我辞官!我们一起回去小城!没事的,一切都不会有事!”
苌夕痴痴看着他,似湖水的眸子里全是爱意。吃力地抬起手,想抚摸眼前的容颜。
“啊......啊......”
沭炎明白他的想法,想抓住那那只无力的手掌。但还没握住,那手便像陨落的星辰,直直砸到台面上。
从指尖划过的温度无比清晰,心口仿佛被石锤猛烈砸了一下。
太医院的太医统统来了,止血,把脉,听心跳,看瞳孔。最后——
“虞妃娘娘已经升天了,望皇上和大人节哀。”
皇帝一脚踹倒那太医,痛骂道:“庸医!庸医!”
沭炎仍旧抱着苌夕,不怒反笑,“他的血还是热的,人是热的,他没死。”
他怎么能死呢?霸王还在这儿呢,没有攻进来的汉军,没有四面阵阵的楚歌。一切都好好的,他怎么会死呢?
尸体在戏服里逐渐变得冰冷,沭炎捧着他的脸颊,如同捧着绝世的珍宝,擦去他嘴角和脸庞的血迹——苌夕爱干净。
不多时,太医、宫女、太监纷纷撤了出去。勃然大怒的皇帝也冷静下来,走到沭炎面前,捏着拳头,“他昨日跟朕说,曾听到你跟管家密谈,留个人在朕身边,吹枕边风,仕途起码十年无忧。”皇帝的声音尤其冰冷,“你说过这话么?”
偌大的戏院被风打得寂静无声。
沭炎怔了怔,呆滞着点头。
皇帝气极,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没有说一个字,怒冲冲甩了袖子走了。
沭炎躺在地上,将苌夕仔仔细细地揉进怀里。
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那管家是丞相的眼线,为了逢场作戏,为了不让苌夕成为自己的把柄,陷入水深火热,他才顺着管家的话,作了那番说辞。
怎么就被这一股脑的傻子听了去呢?
作戏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那,谁又把戏场上的话当真了呢?
那一世,沭炎仕途坦荡。只是一向与世无争的他,却开始为了官位,算尽机关。直到将丞相拉下马,让丞相身败名裂的同时,取而代之,不断上升的官位才算停了脚步。他在丞相之位坐得很稳,手段狠戾,杀伐果断,没有人敢动他。他活到八十九岁,辅佐了三朝国君,建下丰功伟绩。
只是,终其一生,再未听戏。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刀片已经收到了,今天……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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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世长劫(二)
再往后,每一世的故事都十分简单,却每每都能成为好故事。
或许是因为命运,或许是因为故事里的人。
第二世,沭炎是行走江湖的游侠,苌夕是镜湖小屋的鬼医。苌夕向来秉持“没钱不救”的铁规矩,却某日不小心被重伤的沭炎打破。
那日,苌夕翻遍其全身也未见到半个铜板,一气之下本欲扔到后山,不过又见他的伤势严重到世间罕见,估摸着可以锻炼锻炼自家的医术,便将人收留下来,作免费的药罐子。
二人在治疗期间,古灵精怪的苌夕打开了某个死木头的心房。眉来眼去之间,不小心就看对了眼,尤其是换药擦身之类的“亲密接触”,苌夕总爱堂而皇之地占便宜。沭炎身为大侠,对于救命恩人也不好计较什么,不仅不计较,到后来,他还有些留恋这感觉。两人的心思从未从嘴里说破,但也心照不宣。
侠,在扶持弱流的同时,不会不得罪仇家。找沭炎决斗的人很多,他几乎每次出行都会受伤。但不管伤多重,毒多深,苌夕总是有各种办法解决。
“我鬼医医术天下第一,什么都能治。”某次,苌夕大言不惭地如是说。
沭炎掀开眼皮看他,蓦地,眼眸里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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