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推推搡搡,鬼魂们朝燕容这边挤过来,鬼差拦着桥尾,燕容看见锃亮的刀斧在鬼差们手中舞得赫赫生风。
此时燕容已经感觉到黄泉的水打湿了自己的衣摆, 接着整个身子落入水中,被水淹没了口鼻。
燕容挣扎了一下,隐约看见岸边的鬼差朝他伸出了手,没能拽住,黄泉转瞬吞没了燕容的头顶。
原来魂灵一旦沾到黄泉水就会变得沉甸甸的。
水面越来越远,燕容低头,看见无数的骷髅漂浮在望不见底的黄泉深处。
地府也会有人骨?
燕容隐隐约约想起一些事。
地府是没有人骨的。
黄泉里沉的,应当是仙骨。
那是仙界与魔界一场争夺之战,以六界为战利品,战火燃烧了百年。
无数天兵天将与魔族一同陨落,沉入浩荡黄泉。
那时的仙界战神,亦是如此……
战神死的那日,他出世不久,还不被允许参战,只能蹲在仙府前眼巴巴地等着战神归来。
蹲啊蹲啊,便听见小仙官报喜,说这场大战结束了,仙界赢了。
又说多亏战神那舍命的一战……
后来,后来就不再有战神了,自然也不再有人称他战神之子。
他去了天帝府,请了旨,便下了凡间,奉旨守护六界。
仙界赢了,魔族空手而归,从此不再踏足六界。
可他依然在六界看见魔,六界上上下下,到处都是魔。
他便不停地除魔,不停地寻找,天地间,魔无穷无尽,他便永不停歇。
只因为他是战神之子,战神从魔族手中夺来六界,他便要从魔手中守护六界。
后来。
后来他认识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修士,已经受一场天劫,临飞升前发觉自己对人间还有留恋,于是停止了修行在人间四处游玩。
那人说,等在人间玩够了,再去天上。
他在人间四处寻魔,杀魔,那人则在人间四处游玩。
于是他在人间总是碰到那人。
那人总是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好仙君,咱们又碰面了。”他便总是略一点头以作回应。
一来二去,渐渐有了几次攀谈,便与那人渐渐熟识。
“每次见你都这么忙,仙君真是尽职。”那人调侃他。
“你累不累啊。”那人又道。
“我帮你啊。”那人道。
他说:“不必。”
那人还是成了他的帮手,帮他寻魔杀魔,帮他取得六界交界处的灵石,助他筑成重生台,使人间心魔回炉重造。
那人和他愈加熟识。
他也学会了调侃那人:“你一直在人间转悠,也不修炼,还想不想成仙了?”
“当然想了,你是我第一个仙友,可要照顾着点我啊。”那人说,“不过现在,我是你在人间唯一的……朋友,你这么忙,我得照顾你。”
“那你怕是不得修炼了。”他苦笑,“我发现,魔似乎是除不尽的。”
“当然,人间心魔源自人心。有人,便有魔。”那人道,“你要除尽人间魔,便要除尽天下人。”
他摇头:“我是仙,守护六界的仙,若图自己轻松而杀人,那和魔鬼有什么区别?”
“可你现在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魔无穷无尽,杀了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源源不断!”
“这是我的职责。”
“这是什么职责?”那人忽然扬起声调,“分明是负累,是束缚。你来人间这么久,从来忙于除魔,何曾好好看过你所守护的人间一眼?何曾得空去了解你所守护着的人间生灵?你……你是真的想守护他们吗?还是,只当他们是冷冰冰的职责?”
他不做声,心想,这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黄泉里还沉着战神的尸骨,不知道这人间,这六界都是战神和无数天兵天将舍命换来的。
他怎可放任魔玷污这六界。
那人和他很熟识了。
就,没必要再熟识了。
走前那人问他愿不愿意放下职责随他一同游玩人间,他没有点头,冷眼看着那人眼里的期待一点点熄灭。
后来,他听说那人回去修炼了,似乎没有遇到什么瓶颈,却一直没有成仙。
后来,后来那人又来找过他,依然喊他好仙君,朝他打招呼,他也依然点头回应。
他问那人,为什么还没有成仙?
那人道,你不也还没除尽天下的魔。
那人同他讲修炼时的趣事,他也同那人讲自己除魔的近况。
他讲到魔族竟与人类诞下子嗣,在人间兴风作浪,讲到自己不日将前往魔界,与那玷污人类的魔族一战。
“仙界已无战神,又有什么战神之子。”那人叹。
又问他:“你累不累啊。”
他意识到了什么:“你想做什么?”
他发觉自己被缚住了。
那人笑:“我想和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笑得那般不正经,说得那般不正经。
那人转身走了。
他挣脱那人的缚,冲出去找他。一切都和多年前一样,人间的修士四处报喜,说那大魔头终于得到报应,说多亏十竹山庄那位与他同归于尽……
他还是对那人更熟识了。
修炼了那么久,离仙界只差一步,在此时为他赴那一战,然后魂飞魄散?
何其狡猾,何其狠辣!
这人图什么,他不明白,他在脑子里过着那人的一幕幕言语举动,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他想起那人来时问他:“人间算什么?人间生灵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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