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枕词不语。
静疑女冠看了一眼度惊弦,见其依旧一脸冷冷淡淡,便笑道:“两位慢谈。”
她欠身行礼,走出接天殿,沿着山道走了一会,忽然一声哂笑。
真真可笑。
镜留君今日着实失态啊!
关键时刻,剑宫自己内部出了叛徒坏了大计,镜留君不怪自己粗疏大意,不怪掌门驭下不严,反来责问八竿子打不着的度惊弦为何没有发现这件事?
莫不是今日剑宫损失太大,镜留君也端不住得道高人的架子了!
她想到这里,双目四下一扫。
群山染血,哀声不绝。
她扬扬眉梢,默默思忖。
剑宫今日损失着实太大了,也不怪镜留君有所失态,可惜此时失态,殊为不智!如今剑宫实力大损,他与度惊弦又生嫌隙,倒可不再顾忌剑宫声势,借这次机会,将度惊弦带往落心斋……
接天殿中,无关人士已经离开。
言枕词闭了闭眼。
他握剑的手几番用力,几番放松,周身的剑气终于还是一点一点消失淡去。
他沉声对度惊弦说:“原音流初来剑宫之时,剑宫正受神念所扰,剑宫外门弟子频频失踪,所有证据指向翟玉山。此事虽然确实不是翟玉山所做,但原音流恐怕当日就知道翟玉山为剑宫叛徒!他将叛徒隐藏,反推出叛徒的弟子薛天纵入魔门,以你之见——”
他一字一顿:
“这,是何道理?”
度惊弦道:“自然是因为当日的原音流虽然还未知未来,已然自管中窥见属于未来的斑影。”
言枕词说:“原音流早已窥见剑宫今日的大劫,他将翟玉山保下,却推出了薛天纵……”他闭闭眼,再问,“而你又指引薛天纵得到错误的答案,最终导致翟玉山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剑宫。你如此处心积虑谋算剑宫,你——”
他倏然住口,将一句将将脱出的话咬在舌尖。
你——你是否从一开始就欲覆灭剑宫,甚至覆灭幽陆?
言枕词已至忍耐边缘,度惊弦却忽然轻笑。
“如今阿词这么生气,是在气我没有保护剑宫让剑宫远离战火吗?可是……原音流谋算幽陆,界渊攻伐幽陆,酆都、荒神教、北疆都成过去,大庆、世家、佛国,如今全部水深火热。遭灾劫的非只剑宫一个,剑宫也不是遭灾劫的第一个。阿词同两人都相处良久,早知诸事,何以今日骤然发火?阿词如此,可将之前覆灭遭灾的那些教派,置于何地啊。”
对方说的每一个字,言枕词都听在耳朵里。
浓浓的疲惫从他心间升起,他有点站立不稳。
他先将手中太过沉重的宝剑放下,接着席地而坐,让身体能够稳稳挺直。
他注视度惊弦:“言枕词所作所为,有后世评论,无论正道支柱、天下表率,还是首鼠两端、假仁假义,均由世人闲说漫谈,我只做我该做之事!”
“阿弦,你总指责我不能对界渊真正下定决心,你不惜用这种方法来逼我下定决心……可是言枕词绝非天下圣人,你屡屡逼他手刃自己的爱人——”
他的声音有些太高了。
只是事到如今,许多事情已然一一明了。
度惊弦所说是真,界渊所做也是真,界渊要覆灭幽陆是真,度惊弦要他将界渊杀死也是真。
可度惊弦就是界渊。
他若不能杀界渊,界渊便将幽陆覆灭!
生死之间,两难齐全,二者只可择其一。
选界渊,还是选幽陆?
言枕词的心跟着牙齿一同颤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叫翻涌在胸中的无数徘徊,无数痛苦,无数憎恨和无数情感都暂时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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