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哭声凌厉:“海洗荣你要把你弟踢死了!你要把你弟踢死了!”
四姨太扶着海老爷,瞧见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直愣愣地要往后倒,好像被豆子卡住喉咙似的,发不出别的声音。四姨太也吓得尖声大叫:“谁把老爷的救心丸拿来!快点!”
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已,庄大少站在原地,攥紧的双拳几乎快要把关节捏碎,脖子与额间的青筋暴起,只觉得喉头涌上了一口血,可他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眼珠子布满了红血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庄某近来琐事多,还望海二少不要再给我寻些无谓的烦恼,请回吧。”
而海二少躺在三姨太怀中,早就没了力气,也不知道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庄大少几乎是用了所有力气,看了眼前的海二少一眼,转身上了车。
汽车发动的时候,海洗荣擦掉脸上的泪水,走到海二少身前,从三姨太手里接过海二少,把他抱紧怀中,走回了海公馆。
海二少这才嘶哑地哭出声来。
海洗荣刚擦干的眼泪也止不住,静静地往下流,却只说:“弟,回家。”
人群聚集又走散,不出一个钟头,海二少这丢丑的事情便在十里镇传了个遍。
汽车缓缓驶出十里镇,司机才听见,后座传来压抑的哭声,而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不久便闻到了血腥味儿。司机担忧不已,正想回头询问,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筋疲力尽的,失掉了所有力气:“继续开,别管我。”
司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道:“少爷,后座有个小药箱,您要是哪里不舒服,请打开找找药。”
庄大少拿过药箱,掀开盖子的瞬间便又重重关上,拼命抑制住的痛苦如同海啸般袭来,将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海二少抓过的地方,如同烈火烧,那层皮焦透了,露出鲜红的血肉,疼得庄大少喘不过气来。
——那药箱里放着各类药品,一块铁皮圆盒的凉膏放在最上头,海二少每次用的时候,都是自己给他抹的,有时抹得多了,他会打喷嚏,抱怨这玩意儿辣得他要流眼泪,又不许庄大少说他娇气,只道:“你往后给我抹,抹得多了,就知道要多少才是最合适了。”
那时还有往后的,定会有往后的。
庄大少隐忍地哭着,哭得胸口空疼。
第43章
约莫下午时分,十里镇下起了雨。
一整日的天空都不甚晴朗,蒙了块粗布似的,只有少许光线穿过罅隙照亮地面,死气沉沉,云层压得老厚,风也敛了力,吹得极隐忍,只待那场酝酿已久的雨。
吃罢午饭后,天色越来越暗,宛如深冬时的黄昏。各家各户连碗都来不及洗净,匆匆从屋里跑到院子里,把竹篙上的衣物取回,又将门窗关好,此刻是断然不敢出门了,于是点了一盏灯放在桌子上,一家人坐在一块儿,聊个几句,倒是显出最平凡不过的温馨。
不久后第一颗雨落下,定是带着沉坠的重量的,快速穿过空气,又染上几点细细的尘埃,用力地砸到干燥土地上,不过瞬间,即变成颜色较深的一团晕染,接着便是第二颗、第三颗,不过须臾间,雨珠连成了雨幕,唰唰唰地愈来愈大,将平日讲话的声音全数吞食干净。
海二少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冰巾,左边眼眶肿得老高——海大少盛怒之时没有控制力道,简直拿出了在巡捕房当班时的凶恶,那狠劲儿迅速浮在了海二少的皮肤上,又红又紫,让三姨太看了心痛不已。
海二少现在倒是没多大感觉。高烧持续,脑袋里像是一个时时刻刻加炭的极旺火炉,不时往外飙出的火星子,燎伤了他的眼睛,哭得太厉害,眼珠子早就又干又涩,跟皲裂的地似的,稍微吹过一阵风,便要刺痛得他呼出哎哟来。于是便只好闭上眼睛,只听得见窗外落雨的声音,那雨水勾起了泥地里的土腥味儿,一丝丝地往海二少鼻子里飘,海二少便晓得了,雨季开始了,雨要把春日尾巴里剩余的最后一点寒意带走,暖和使得冬装被清洗干净,叠好放入木头箱子里,等待年尾再一次见面。
喉咙与鼻腔干涩不已,被火烧了三天三夜似的,渴着水。听见雨的声音,便更觉得燥热难耐,海二少不知道谁在旁边,开口想要一杯水,却发现难以发出一个音,那喉管不知道何时生出了好多小刀子,只要想发音,便是一阵疼,但海二少确实渴极,只有一杯沁凉的水能够少许平息不适。于是还是睁了眼,撑起身子问道:“哪个给我倒杯水来?”
这话音还没落到地面上,兴许是闭眼久了,忽地睁开使他感觉到了极度的眩晕,眼前所有事物如同通通被倒进了吃人的漩涡,绕得他立即侧过身呕吐了起来。
三姨太一直守在海二少身边,原先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而如今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听他撑起身来说要喝水,如梦初醒般地站起来给他倒水,还没转过头,又听见身后传来海二少痛苦的声音。三姨太是被彻彻底底伤到心了,哪样话都提不起力气说,本想骂海二少两句,一看见他惨兮兮的样子,更觉得心疼。她生性要强,平日里爱与海老爷争个高下,即便是气得火冒三丈,也不会流眼泪,可这两个小时,帕子几乎就没离开过手。
心里那样气,断然是想好好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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