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不知今夕何夕,这种情况,对于俞阳来说,真的,真的,算是少见。
他确实是喝高了,喝醉了,醉到睁开眼时看着房顶上的老管儿灯,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直到感觉到旁边有体温,身上有重量,才恍然惊觉,他在纪轩的床上,纪轩在他身上。
那家伙压着他,搂着他,贴着他,拿他当个大号抱枕,睡的正香。
仍旧满是酒气的呼吸吹在他耳根,但俞阳没资格嫌弃,因为他深知自己也不香。昨天就那么睡了,没洗脸没洗澡,当然,也没刷牙。身上的香水味早就没了,孜然辣椒面儿的味道倒是足够明显,再加上酒气,他觉得自己臭到可以销毁。
伸手去摸手机,想至少看看几点了,枕头下方和裤子口袋里都没有,又愣了一会儿,总算想起来应该是在外套里,而外套在房顶上,俞阳小小郁闷了一下。
而这时,纪轩已经因为他的一系列动作睁开了眼。
“……几点了?”把脸埋在他肩窝,蹭得像只大猫,那家伙迷迷瞪瞪问了一句。
“你……能先让我起来吗?你让我起来我给你看表去。”脖子和心里都在瘙痒,俞阳揉了揉眼,借着伸懒腰的动作,推开还赖在自己身上的醉鬼,而后坐起身。
至于那醉鬼,却似乎睡糊涂了的猫,一个滚儿翻到床的另一边之后,又很快窝了个安稳。
看来你是真心不在意到底几点了啊……
心里念叨着,俞阳翻身下床,拽了拽乱七八糟全是褶儿的衬衫,看了一眼因为睡姿欠佳在打呼噜的家伙,试图用回忆的方式让自己清醒起来。
昨儿晚上,他们都聊了什么呢?
断然是没有谈人生谈理想的,可至少谈到了家庭。
纪轩的家庭。
这小子坐没坐相赖在床上,眼神迷离,念念叨叨,把自己的家底儿交代了个透。
“我上初二的时候,我妈跟别人跑了。”话题来得格外突然,却又好像格外自然,打了个嗝,纪轩抬手抓了抓眉梢,像是在挠痒痒,又像只是在让下面有点尴尬的话题得以顺利展开的缓解性小动作,“你都想象不到那男的是谁。操,说出来没人信,那奸夫是特么我二叔。亲二叔啊……那段时间,老纪家都恨不能成了全胡同儿的焦点了,都不用炒作,一夜之间,尽人皆知。现在那些话题女王都比不了啊……人家是想着法儿的让人知道还怕没人知道,我们家这是想着法儿的不让人知道可就是没人不知道……”
有爆炸性的消息,俞阳觉得酒都差点儿瞬间醒了,定了定神,他瞪大眼,完全是下意识问了句:“后来呢?”
“后来我就没妈又没叔了呗,还能咋的。”干巴巴笑了几声,纪轩摇摇头,叹了口气,“要说,我们家老爷子是真心不容易,十三四岁那会儿,我正是反抗期最严重的时候,家里出这事儿,我就恨家大人给我丢脸,在学校也没心思念书了。本来我就不算脑子特好使的,再一不学,就更完蛋操了。后来,就开始恶性循环,逃学,抽烟,喝酒,打架,夜不归宿,离家出走……全干过。本来,学校都要劝退我了,是我爸……”
话,说了一半儿,叨叨叨的人,眼圈儿突然红了,也许是酒劲儿作祟,或是根本就忘了屋里还有个别人,一下子情绪上来了的纪轩,低头缓了半晌,总算捏了捏鼻梁,把干笑,变成了苦笑。
“是我爸,给一屋子的校领导下跪。死说活说,把我的处分,改成了记大过。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我从门缝里都瞅见了。那会儿,我爸特瘦,他下跪的时候,后背一弓,隔着衬衫都能看出来脊梁骨的轮廓。他说,他对不起我,要不是他没出息,我也不会没妈,也不会学坏。他以后肯定好好教育我,保证这孩子再也不给学校老师和同学添麻烦……我爸后来又说什么了,我没听见,因为我跑了。我躲在厕所里大哭了一场。从那儿之后,我再也没打过架,书,我还是念得不咋地,可我没逃过一节课,没有一夜不回家。我没再跟老师顶撞过,没跟同学闹过矛盾,我不是不能,是真心不想了。我不为我自己,我为我爸,我谁的都不欠,天底下……我就欠我亲爹的。”
故事,讲到这儿似乎是讲完了,讲述者愣了一会儿,喝了口酒,把已经见底儿了的酒瓶斜着贴在自己单薄的胸口,还是难免溢出来的几滴清冽的液体滑过紧绷绷的皮肤,好像讲故事的人终究没有落下的眼泪。
俞阳一直没说话,他沉默着,听着,想着,自问着若是他,若换做是他,有没有这种酒后吐真言的勇气。
大约,是没有的吧。
这个叫做纪轩的小子,太真实了,好像和他相比,别人都是砖石草木,只有他,拥有真的皮囊和内里,拥有活的气息和血肉。
啤酒流过那个瘦瘦的胸口时,俞阳想去亲手触摸,他好奇,纪轩是不是有着比任何人都更剧烈而且清晰的心跳。
“你……理发的技术,是跟你父亲学的?”好一会儿之后,他总算开口问。
“啊,是,老爷子手把手教我的。”谈到这里,气氛像是一下子变轻松了,纪轩笑笑,略微坐起身来,“你别瞅我上学不成,理发倒是看看就会,上高中的时候,寒暑假我就没日没夜琢磨各种发型,都不带烦的。那会儿,冰子算是跟我有共同语言的了,他也喜欢这个,不过人家胸怀大志,不像我,子承父业就知足。”
“胸怀大志不是也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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