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嘲笑了我的“破嗓子”,而我只能心虚地摸着鼻子,点头称是。
先生抽了一口就将那支烟架在指间,让其自然燃烧,他扶着墙角处的长椅,偏来问我昨晚的事情。
我顿时无言,不由去揣摩先生的心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先生倒笑着指间一动,不断升腾的烟雾钻进我的鼻子里,呛得我喉咙痒痛不已忍不住咳出声来。
先生说,就是这事儿。
我看着他将烟头丢在湿漉漉的草地间用鞋尖碾碎,回头就说我必须得戒烟。
我仍然一头雾水,先生也干脆和我说通,昨晚因为我咳嗽扰了他的清梦。
谁知道呢?反正先生能说会道,才辩无双。
先生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时间一长,潜藏在我记忆中的画面就叫嚣着要出来。
先生的表情值得玩味,而我的表情可能不大好看,心脏里也像住了只海豚般翻跃不止地飞溅出白浪,不可思议的是胸口的疼痛居然没有加剧。
想起昨晚半梦半醒的一杯温水,警惕性也随着明家香的到来化为乌有,之后咳嗽的间隔一次比一次长,最后埋进枕头里睡的昏天暗地。
先生瞧着我开怀大笑,说我像孩子一样,躺在床上睡一觉衣领都能湿透。
我下意识地去摸后颈,想着其实不止夜咳,有时晚上根本就睡不着,躺下甚至连喘气都困难。早年间我生的病几乎让我丧失了右耳的听力,睡眠很难得,因为第二天我还得照常学习爆破术与情报学。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的旧疾很难痊愈了。
天边惊雷响了一声,银光闪下来把门前的晚灯都淹没了 ,先生却没有把放在长椅上的手收回来,他任由那些细密的雨水砸在他的手背上。
忽然间,他说,此来俗辈皆疏我,唯有故人心不疏。
我听后想起殳乐给我寄来的信,当着先生的面拆开里头只这一首诗,在殳乐写来洒脱,在先生看来却含情。
胡搅蛮缠了这许久,原不过想的是一个解释。
先生点着头说,心有所属是好事。
这话却说得没头没尾,断了一截儿似得全看我怎么答了。
我伸手抹去先生手背上的水珠,郑重地握着他的手,冰凉的水气钻进我的手心,黏糊糊地渗入掌纹,如果气温再低一些就能冻住那些雨水,在某个时刻我们或可像满地的潮湿般凝成一人。
我笑叹,只怕是别后空回首,相逢未有期。
先生捏了一下我的手,眉眼都好像柔和起来,像是等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劝我,这事儿不急,来日方长。
我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被橙黄的灯光勾勒出的剪影很温暖。
我想,如果在生病的时候看见这样的场景,导致嗅觉失灵的冰渣子也许就都能被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 ps:我又改名字了,朋友们。
☆、ch.19
“秋凉乍寒,昼短夜长,实在是温燥口干。”明楼坐在温莎椅上看着檐角落下的凌霄,笑着与明镜说话。
“从前还能做些梨膏糖。”明镜正捧着本《法餐的艺术》细细地阅读,只在拨动脸上的直腿眼睛才又说,“现在都不敢想了。”
明楼从明镜的头发里取下一片黄叶放在手边的圆桌上,他的眼底藏着深色,倒没显露出来,只说:“明诚秋来爱咳嗽,也吃这个,病却总好不了。”
明镜如常掀过一页,重提故人神色却未变,一双眼睛瞧着那写漆黑的文字专注之余早已显得麻木不仁,她看完了一段才抬眼反问:“他爱吃梨膏糖?”
“谁说的?”明镜无心摩挲着纸张的边角,说:“只是不论他吃些什么,每回我们的明大长官不是一旁候着,也是个君子。”
明楼听着明镜暗地里说他“动口不动手”,却见那一角书页褶皱的折痕,嵌在指缝中进退两难,他笑:“大姐教训的是。”
明镜好容易放下开了那书角,像是废了许多心神的倦怠似的将书本放在膝头,摇着头说:“你在楼下听不见,那时还是明台告诉我夜里听见了咳嗽声。”
明镜头枕着椅背似乎不愿提起这些容易被忽略的细枝末节,她摆了摆手道:“但阿诚的嘴谁又撬得开,后来就再不见明台嘀咕这事儿了。”
“谁知道呢?”明镜仿佛自问自叹,长眉微蹙,阖起的眼角掩尽悲悯。
明楼看着明镜沉静温婉的面容,鬓边些许银丝浸在夕阳的余晖中光影交错。人声一息,周遭也都寂然无声,除却不时撒下些脆生生的鸟鸣,瞬间也卷进风中流转飘散。
明楼依旧自顾自地转动着手腕上的串子,他晓得明镜对明诚的病一无所知,不然刚才不止是回避而更多的是惊慌。心中迷惘痴绝的念头愈发沉重,明诚的许多事都随着他的死亡消失在了旧日时光中,像一堆尘土落进了泥灰里,模糊不清,终而消逝。
他已经快要记不清自己与明诚最后分别说再见的时候了,那是什么季节,或晴或雨,新花来并枯叶落,晦暗近青白,那些琐碎的片段定格在模糊的刹那,那个画面就像台锋利的绞肉器,不停地重复与否认把他卷入其中生生将灵魂撕裂,过程缓慢而清晰,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不停地转动香珠来平静心神。
“你说苏武他苦不苦?”明镜直直地看着被枝叶分割的支离破碎的天空忽而问道。
明楼却不惊讶,他拢着手串回忆道:“渴饮月窟冰,饥餐天上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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