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那时候子钰还小,小孩子喜欢骑大马,子鸿便把他找过去,就在花园里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叫他跪下给子钰当马骑。
温子然被欺侮惯了,早不在乎这个,跪下了便感觉背上一沉,听得孩童稚声道:“骑大马咯!”
他笑了笑,低声叮嘱道:“子钰坐稳些。”
听得背上四弟说“驾~”的时候,正要爬,猛地听到一声破空响。
啪得一声,结结实实一鞭抽在大腿上。
他们居然真的给温子钰拿了条马鞭。
小孩子力气虽不大,下手却格外没轻重,他的衣料又被下人克扣惯了,一贯十分单薄,一鞭下去就见了血。
温子然疼得发懵,眼泪当时就落下来了。
子钰见他不动,又是好几鞭子下去,温子然疼得下意识要躲,整个人本能地缩了起来。
想起不对的时候,子钰已经从他背上摔了下来,额头红了一大块,哇哇得哭起来。
自然是惊动了主母,逃不过的一顿家法。
隔天去族学的时候疼得坐不稳,温子鸿昨天也受了罚,一直阴沉着脸盯着他,他便知道放学后少不得又是一顿打,当时就快哭出来了。
却是塾师柳先生留了他。
柳先生也是清河士族出身,才学很好但不愿出仕,与他大伯交情好,才肯来温氏族学教书。
对他一向是看重的。
他虽被留了堂,心里却是庆幸,面上倒满是惴惴不安,小声问:“先生,可是子然昨日的功课做得哪里不好?”
柳先生看了他一眼,说:“功课做得是很好的,但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看你在底下,坐都坐不安稳。”
温子然咬着嘴唇低下头,不说话了。
他臀股上全是伤,子钰的鞭子,嫡母的家法,倘若真叫先生看到,便会觉得这样的伤他竟还能坐得下去,已是足够叹为观止了。
但他自然不会说这些,低着头小声道:“学生知错。”
柳先生看了这个总是显得格外瘦弱的学生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家中的事先生也知道些,你与先生直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在家里……挨了打了?”
温子然颤了一下,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他自知是绝不能在外头说嫡母和兄弟的不好的,哪怕是对着先生也不行。
柳先生反应过来,叹了口气说:“是我不是,这句话不当问。”
顿了顿,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道:“子然,你且再忍忍罢,好好读书,以后考出个状元来,这些事就都不会有了。”
“只要站得足够高,就没有人再能把你踩在脚下。”
温子然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他,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到了议婚的年纪,嫡母本来想找个不是世家出身的富户女儿许给他,柳先生却亲自去信向他父亲提亲,要将女儿许给他。
他待妻子便格外珍爱敬重,后来显达了,帮扶岳家也向来不遗余力。
完婚后他就去考了科举,虽然没能蟾宫折桂夺得一榜状元,好歹是二甲进士出身。新科进士都有回乡的探亲假,再回去的时候,果然没人再叫他贱胚,也没人再打他。
他一贯谨慎怯懦,圆滑得人畜无害,又大方温和与人为善,同僚背地里叫他温开水,他也不生气,好像天生没有脾气一样。
没有人是天生没脾气的,只是有人的脾气早已经被种种磨难磋磨光了。
因为为人圆滑,做事勤谨,乖巧又会察言观色,他在他那一科里也算是升官很快的了。
那一榜双璧双双拜相没两年,他也提了户部尚书,而往常取笑的他那些同年同僚,多还在主事任上蹉跎着。
不要说温氏,就整个清河郡,本朝也是第一次出了这样六部正堂级的高官。
他自从当年探亲接了妻子一道回京后就再没回过家乡,此番喜讯传回家中,半年后四弟温子钰带着大哥的长子进京寻他,红着脸支支吾吾拉拉扯扯地说了许久,他看着窘迫地不知如何开口的四弟和俊秀挺拔的侄儿笑了笑说:“自家兄弟,该帮当然要帮,这样客气做什么。”
一口答应将侄儿温清含荐予天子做文学侍从官。
温子钰原以为这个二哥这么多年从不回家,当是把他们都记恨得要死,没料到二哥还是那般笑眯眯的宽和模样,一时愣了。
竟还主动答应为侄儿荐官。
说完侄儿的事,又迟疑地提起,三哥温子鸿这回也上京了,只是不敢来见。
温子然笑着说:“怕什么?亲兄弟哪有隔夜仇,这么多年了我难道还会记恨儿时琐事么?”
并不是儿时琐事那样轻描淡写的小事,而是对亲兄弟令人发指的欺侮作践。
但他真的已经不甚在意了。
他看着背着荆条上门的温子鸿,笑着给他将荆条解了下来,说:“这是做什么。”
挽了手把人让进府中。
就像柳先生当年对他所说的那样,他如今已经站在了足够高的位置上,足够把所有曾经欺侮他的人都踩在脚下了,没有必要再与小人斤斤计较睚呲必报,只会失了身份。
他一贯不喜欢与人计较,以前是因为根本没有资本去和人计较,后来也就惯了不与人计较.
觉得没意思。
他现在唯一想要的,是能站在更高的地方,把更多的人踩在脚下。
第4章 聂琪篇·历尽浮生了道真
聂琪的生母,是燕明帝的明贤皇后。
他虽然是明帝幼子,但生母是皇后,他是嫡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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