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耽搁了一会儿,回去病房,母亲还是坐着,倒是看起报纸,刚刚那报纸收得比较远,大概方微舟拿给她的。不过现在方微舟倒不在里面。
母亲看见我回来,便道:“来了电话,出去听了。”
我点点头,问她:“今天怎么样?”
母亲笑起来:“天天问,还能怎么样?”
我也笑了。旁边的杨姐大概看见了我们刚刚带来的东西,开口:“萧太太,要不要吃点水果,给妳削点苹果好吧?”
母亲仿佛要婉拒,我便道:“吃点吧,我看妳刚才剩下那么多菜。”又说:“这苹果特地挑的。”
当然是方微舟挑的,这方面我很不行。母亲也知道,听了,看看我,可是没有拒绝了。杨姐挑出来一颗大的苹果,找出小刀和一只干净的盘子,坐在床边削起来。
过一下子,方微舟重新进来。我看看他,那神气一如平常。那苹果正好削好,杨姐起身收拾,走开了,母亲喊我们一块吃。
“几点钟出门的?晚上有没有吃?”
我含糊应付,母亲看了我一眼,大概也知道没有吃了。她向方微舟看去,腼腆似的道:“不好意思,让你也没有吃饭。”
方微舟道:“中午应酬吃多了,晚点吃不要紧。”
母亲却仿佛还是过意不去,嘴里道:“不然先吃点苹果垫垫胃吧。”
方微舟道:“谢谢阿姨。”
母亲微一笑,也要我吃。
后面没有待得太久,母亲体力还没有养好,吃过饭更容易累。今天晚上还是杨姐照顾,母亲躺下来后,一直赶着我和方微舟回去休息。
我们就走了。走出病房,我记起他前面去接了电话,便问:“谁打来的?没事吧?”
方微舟道:“刘钦打过来的。没事,提一个事而已。”
刘钦就是刘总监。提的大概是公事,他这样说,我感到不便问下去,倒问别的:“饿不饿?”
方微舟看看表:“吃什么?不然回去做?这时间超市还有吧。”
我道:“这个时间去买东西,回去更晚了,不要做吧,附近吃一吃好了。”
方微舟道:“那好吧。”
吃过饭回去,又一阵收拾也就差不多该睡了,明天开始的两天都要待在医院看顾母亲。我从浴室出来到前头去,感到整个屋子非常安静,仿佛只有我一人。本来开着的电视机已经关了,客厅的灯倒是亮着。我走过去,沙发上没有人,茶几上的报纸摊开着。
我想方微舟不见得要看了,收起报纸,把这里的灯关掉。到房间去,方微舟便坐在床边,手里正在翻一本什么。我看见,一时呆了呆,那是相簿,上礼拜有一天我睡不着就从母亲房里拿过来看,之后一直忘记收起来。
察觉到我进来,方微舟看过来,倒又指着上面一张照片说:“想不到你小时候能这么胖。”
我一看,那是幼儿园时期拍的。很小时候我确实比较圆润,倒是那时期非常喜欢拍照,父亲母亲也喜欢帮我拍。然而那时拍的不管什么时候看,简直不能更尴尬。我忙过去要收起来,他不让,继续翻下去看。
方微舟道:“你这时候倒是拍了不少照片,好几页都是你。”
我有些窘,又听见他说:“你现在倒是很不愿意拍照。”
我顿了顿。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不照相了,面对相机就觉得别扭。我看着方微舟又翻了好几页,看着那些照片,突然心里有种冲动。
我开口:“我爸那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部相机。”
方微舟向我看来。我继续道:“好像我爸从前就喜欢拍照。但是我爸在工地做事的,根本没有闲钱,虽然我妈是小学老师,薪水也是固定的,那时候相机还是很贵,底片要钱,拿到相馆去洗也要一笔费用,根本不该花这个钱,他也还是放假的时候就要到处拍照。”
我从方微舟手上拿过相簿,翻了翻,看见一页便停下,就指给他看一张过曝的风景照:“我还记得这张,这地方距离我家很远,需要坐车去,我爸之前一直说带我妈和我出去玩,就是到这里,因为他想拍蝴蝶,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蝴蝶。”
我一面想起来,不禁笑:“结果去洗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洗出来全部过曝,根本也不能看,我爸很生气,找照相馆理论,可是也没办法,只有这张勉强可以看了。”
方微舟听了便微笑起来,没有说话。
我又翻过一页,告诉他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当时是什么情形,一样一样地说给他听,那往事也一点一滴地重新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包括父亲走的那天,以及那之后的日子。怎样会不记得,其实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不论何时想起来都难受,宁愿浑浑噩噩。
事实上好好的一个人就那样走了,活着的人怎样能够好像以前那样活着,无论时间如何过去,如何淡化痛苦,那阴影也永远存在。
我终究忍不住了:“其实,我,很想他。”顿了顿,才说下去:“但是我一直不敢想,连照片都不敢看,看见就受不了,不断要去想那天他出门的样子,其实他出门时,我根本也还没有起床,怎么会知道……。可是不去想又难过,我并不想忘记他。我觉得很痛苦,慢慢地,竟然觉得有点讨厌看见他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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