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十分地不情愿,但白鸾那狭长的眼若有所思地回头向他看了一看,他又立即如惊弓之鸟一般,赶紧端好手里黄灿灿的纯金夜壶跟了上去。
对于端夜壶一事,柳传羽心中大为不齿,然而因为高贵美丽的六皇子殿下颇有一点洁癖,夜壶这个东西,白鸾是断断不肯跟别人共用的。锁在太清殿里,白鸾又不肯用静思房里那种放了几十年没洗散发出阵阵历史气息的容器,所以,柳传羽此时才手捧金夜壶,颠颠地跟在白鸾身后,一路从弘明殿跟到太清殿去。
一路走,一路把白鸾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柳传羽端着纯金夜壶,两手抖得如筛糠一般,心里骂道夜壶自备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是纯金的啊?!
其实柳传羽错怪了白鸾。白鸾并不管夜壶是什么材料的,为什么这次六皇子偏偏要带个实打实的纯金夜壶,这其中原由,就要问传说中一直跟柳传羽过不去的某少年了。
走进六皇子的静思房,柳传羽气喘如牛地将黄金大夜壶咚的一声放在桌上,气得脸歪鼻子斜。
白鸾走进门,见到这一场,便随口道:“你怎如此气弱,提个空壶也能喘成这样。”
柳传羽一听更怒,两样圆睁:“你才气弱嘞!还有你到底是有多变态啊,连夜壶都要用纯金的!”
白鸾一愣,脸上露出个“咦”的表情,这才看到桌上那金灿灿的某件事物,不由得噗地一笑。心里当下明白他是被陶小夭和着逻珊碧虏一起戏弄了。然而白鸾却没说什么,脸上很快绷回正常面瘫状,对柳传羽说:“把手伸过来。”
柳传羽双肩一耸,脸上顿时露出防备的神情:“干嘛?”
“你气虚成这样,我看看你的脉。”
柳传羽虽然对白鸾又妒又怕,却心中又有几分笃定,白鸾待他与别人不同,面上虽冷冽,心里却是温柔亲厚,想必与自己前缘不浅。
柳传羽在白鸾面前,虽然总是吓得一惊一乍,但柳白二人相处,却从无陌生尴尬的气氛。柳传羽乖乖留在皇宫里假扮太监,一来是念着陶小夭割舍不下,二来则是想从白鸾处,将诸般前尘往事套听一二,若能记起白鸾来,也不枉人家对他一番情意。
白鸾在桌边坐下,柳传羽也拉了把椅子,大喇喇翘起二郎腿,“喏,”手一伸。白鸾细长的手指在柳的脉门上按着,柳传羽目光落在白鸾莹如玉石的手指上,心里不由得轻飘飘地一荡,啧啧两声。
“怎么了?”
“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刚刚你居然笑了一下,还有,你的手居然也是暖的。”
白鸾瞥了柳传羽一眼:“我又不是死人,当然是暖的,会笑也是自然。”
“啧啧,看你成天板着一张脸,我还道你这人是没血没泪,也不会笑的。”
“没有好笑的事情,自然不笑。”
“哦?那刚刚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好笑?”柳传羽一听赶忙发问,总想对白鸾知道的多上一些。
白鸾瞅见柳传羽眨巴眼睛的样子,嘴角一弯,道:“笑你呆蠢,被人戏耍了还木木楞楞地照做。”说罢,但见柳传羽一副仍旧不得要领的样子,便不再与他废话。手指一收,白鸾问道:“你取得‘凤髓’,是为续接心脉,救活自己性命?”
柳传羽一惊,“你怎么知道?”
白鸾双眼落在柳传羽的脸上,黑沉沉的瞳似有无数的心思藏在后头,他静静说道,“你心脉被劲力震伤,体内游走一道至刚至强的真气,霸道无匹,以你的功力无法驾驭,故而这道真气在你周身经脉乱走,使得你内伤永无痊愈之日。”说完眉梢轻蹙。
柳传羽点点头:“没错……”于是便将自己时常发作疯魇之症的细节一一向白鸾诉说了,以及自己昏倒在蜀中山谷,后被文仙路过救起的始末,事无巨细,全都向讲述明白。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柳传羽转身去拿了火折,点亮桌上的灯火。
荧荧烛火跳跃于一室之间,只照亮桌旁两人的一小处地方。
太清殿内陈设朴素,即便是供皇子居住的静思房里也是空荡荡如雪洞一般。皇子公主们白天里在大殿祈福诵经,晚间便只能回到静思房里,无一事可做,枯燥乏味之极。
白鸾俊美的侧脸映照着火光,睫毛微微低垂,在脸颊上留下一片阴影,看上去有几分忧郁。柳传羽见了,心里莫名地柔柔一颤,正猜测白鸾心思,白鸾便开口道:“你可记得是谁震伤你心脉,令你重伤倒在山谷里的?”
“我哪记得,我连被救起来的那一整年都是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的,只随时间长了,才慢慢好些。”
白鸾轻轻叹了口气:“也对,被‘白虹贯日’掌力重创,能活已是万幸。”
柳传羽一听,“什么是‘白虹贯日’?”
白鸾抬眼:“《大德缘通经》,还记得么?”
“那是什么?”
白鸾道:“一门内功心法,西域番僧所著。大德缘通心法可助长内功,大成者体内会有一道至刚至强的劲气,游走周身,致使力大无穷,血肉之躯可断钢碎铁。从你的脉症看,你当初便是被一修习大德缘通心法的高手,以《大德缘通经》中所载的一掌‘白虹贯日’打中心口,将极霸道的真气灌入你体内——想必那人是故意要令你痛不欲生。”说罢,眉间显出几分痛苦的神色来。
“是么……”柳传羽心下生凉,略一思索,问道,“若是不用‘凤髓’,我可还有活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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