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站在一旁,目光淡淡地瞥过李续。两人还未交锋,已有些莫名的剑拔弩张。
为了打破诡异气氛,萧启琛干咳两声道:“李大人,你有什么事吗?”
李续涨红了一张脸,连忙道:“启禀陛下,臣是为官学而来的。目前朝中的国子监专司世族子弟的教化,实在有些大材小用。官学一事,臣以为可效仿前朝翰林院,设立太学堂或御书堂,每年官学子弟经过考核,再……”
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完之后,萧启琛顿时索然无味:“李卿说的这些,朕大都想过。官学不是没有效仿对象,但朕并非要一堆文学侍从、翰林学士来指点朝政,官学讲的是民生之道。倘若为官不务实,那也没什么好吃俸禄的了。”
李续显然有备而来,又将官学利弊如数家珍地一一指出,中心思想不过萧启琛此举仍旧有些冒险,而他们应当稳妥些。
“稳妥”二字,萧启琛听了太多次,此刻耳朵有点疼,但碍于方才自己和苏晏那些小话被李续听去,仍旧硬着头皮让他数落完了,才道:“朕知道了。稍后朕会再和丞相商议的。李卿还有事吗?”
李续一咬牙,余光瞥过苏晏,到底意难平:“臣还有一言,陛下如今换了朝臣,身为君王,应当对臣子管束更严些,免得某些人恃宠而骄。”
此言一出,谢晖浑身抖了下,径直望向萧启琛。他却没什么表情,依旧微笑着一脸平静道:“李卿,话说半截,这无凭无据的是在指摘谁呢?”
李续半垂眼皮道:“臣一直以为辅佐陛下乃是分内之事,并不需要成天嘘寒问暖,又不是后宫妃嫔,何必如此?臣并非针对陛下,只是觉得做臣子的便要有臣子的模样而已。”
这话的指向性太过明确,萧启琛笑而不语,暖阁内的气氛凝重又安静,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似的。苏晏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他看来都是自己的错,却惹得萧启琛莫名遭了李续一通指桑骂槐。
苏晏刚想说话,叫李续冲着自己来,萧启琛突然道:“滚出去。”
李续:“陛下……”
萧启琛一拍桌子:“朕让你滚出去!你还想顶撞朕吗?!”
他只微微拧着眉毛,语气却已经怒不可遏。自继位以来,萧启琛从未在朝臣面前发过脾气,虽然手段强硬,但一直都是副彬彬有礼,教人看不出他到底心情如何的样子。此刻李续不知深浅也没胆子继续说了,只得先行告退。
多余的人离开,谢晖也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溜烟地跟着跑了。
“他以为他是谁!”萧启琛一伸手,桌案搁着的茶盏啪嗒一声摔在榻上,好在没有四分五裂,只濡湿了一片被褥,“这都多少年了,还死咬着你不放,当真你一辈子活在愧疚里他就高兴了?这样李绒能活过来?”
萧启琛向来对李绒印象颇好,如今竟连名带姓地说出这话,可见的确愤怒到了极点。
苏晏埋头道:“他觉得是我害得绒娘殒命,心里总归不会释然……你何必因为这个动气,嗓子痛吗?稍后绿衣姑娘拿梨汤来,好歹喝一点。”
他自己倒不在意,这种我自巍然不动的脾气多少感染到了萧启琛。他接过茶水一边喝,一边不平道:“你就一点不生气?”
“恨不得千刀万剐。”苏晏道,“但不是因为他说我,而是他凭什么对着你。”
萧启琛的脾气去得快,心里却一笔一笔记得清楚。他的茶喝完后,便没有方才大发雷霆的姿态了,对苏晏道:“不必管他了,祸从口出。当年他当众打你的事我便很不痛快,此时被我抓住把柄,不好好整治我心里如何舒服。”
“公报私仇啊陛下,”苏晏一笑,有点无奈道,“这可是昏君所为。”
萧启琛:“我是昏君,你就是祸水——别骂到自己头上。”
苏晏不服,放下手中的事,靠过去摸萧启琛腰上的痒痒肉,把他横七竖八地好一通搓揉,对方连声告饶,却又偏生十分放肆地在笑,好似方才那通变故没影响他们任何似的。
外间绿衣掩上门,对徐公公道:“总管大人以后便多看顾着些吧……陛下对大将军喜欢、看重得很,和他一起时,必定不爱见旁人的。刚刚李大人来,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此后宫里再有风言风语的,可别让他听见。”
徐正德是宫中老人,自然能听懂绿衣言下之意,一张遍布皱纹的脸几乎笑成了秋后菊花:“咱家理会得,从今天起,内宫再不会有人说大将军的闲话了。”
绿衣敛裳朝他施了一礼,风送来了层层暖意,西殿外一棵柳树发了新枝。
不多时,尚书令李续被撤了官,御史亲自求情也没用。李续平时为人刚正耿直,新政的两方他谁都不站,故而也不知道他无功无过地得罪了何方神圣,正当大好年纪落得回家走马遛鸟,不得入仕。
后来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竟是说出了从前的旧事:
李续当年因为亲妹病逝一事迁怒大将军,人刚从云门关不眠不休地跑回来奔丧,就被他堵在侯府门口当场动了手。那事以后,苏晏和两家家主没说什么,但如今李续还要拐弯抹角地骂人,陛下与大将军自小情同手足,如何能忍?
如此一来好似就能说清,烟雨楼的说书人却编出花来,私下讲了好一段官宦人家的恩怨,把苏李两家的事翻来覆去的讲。更有甚者不嫌事大,径直编排起了苏晏——大将军回京后成天往宫里跑,兄弟情也没能如此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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