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肿瘤医院时,正碰上我爸从病房出来。
“你怎么才来?你妈找你呢!”
我一进病房,我妈就从枕头底下拿出俩存折。
“打住!”我及时遏制住了她可能会逗出我眼泪的一番真情告白,“手术钱我已经交了,而且是我大学时候的铁哥们给您主刀,没问题!您别说那些话,我不想听。您也别想那么多,劳神。好好休息准备手术,比什么都强!”
然后我转向刚进来的老爸,递给他一张我的银行卡:“拿着这个去给我妈买点好的吃,做完手术补补。我可能……要是忙起来就没功夫了,顾不上你们这边。别心疼钱,该花就花!”
我不忍看到老妈含着泪水的眼睛,老爸苍老的背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病房。
中午的时候,我请奚冉吃了顿饭,感谢他为我妈的手术尽心出力
“跟我还客气?你从日本回来怎么变得那么见外了?”
我笑笑:“不是客气。你该上手术台了,给你补补也是应该的。”
看着他开怀地笑,我从心底感到温暖。张奚冉是我唯一还有联系的大学同学,是我的死党。当时我被交换到日本留学,学校里只有他站在我这边,其他同学都说我是走狗屎运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件事,奚冉他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手。
可陈子非呢?他也帮助过我,杨老师去世之后,我一度那么绝望,是他在我身边照顾我安慰我。但是为什么我不能和他像和奚冉一样相处呢?
难道,他真的把我……
我不敢往下想了,赶紧灌了下了一杯啤酒。
闭门思过结束的高丁,重回急诊科,不再像之前那么顽劣,对我这个师傅来说是好事。武和平却一直没再和我说过话,气氛很尴尬。
“你这是几支阿托品啊?”我拿着医嘱问高丁。
他挠着头支吾了半天:“两个吧……不对!一个!”
我把医嘱背到后面:“抢救的时候,要是没有护士给你记着,你是不是连病人怎么治死的都不知道啊?“
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问你,一个标准成人,想使其达到阿托品化,用多少合适?折合成支是多少
啊?”我跟他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真正的老师了。
他想了想:“两支。”
“这不就会了吗?”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而且那笑容天真的根本无法想象,他之前还是个只知道泡妞的纨绔子弟。
“谢……谢谢!谢谢黎老师!”
看着他的样子,我有那么一点时光飞逝的感慨。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围在杨老师身边听他的谆谆教诲的,可如今,物是人非了。
正在这时,跟着武和平的那个女实习生进来了。
“黎大夫,抢救一。武老师那儿有个病人要做腹部穿刺。”
穿刺一般情况下是两个人的活儿,一人指导,一人下针。可今天我做这个腹部穿刺却异常安静,自始至终武和平一句话也没有指导过。但我能感到他一直不错眼珠儿地盯着我手下的情况,如果真的有事,他一定会开口。
做完穿刺一点半了,我请了半天假,要赶去肿瘤医院看我妈。手术是早上十一点结束的,奚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忙着。他没再急着找我说明一切顺利,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那穿刺做的真好,都不用我为你指导。”
刚脱下白大褂,武和平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黎晓,我永远比不上你。我明白主任为什么要把高丁派给你了。”
“别提那件事了成不成?你就那么在意这个?”我叹了口气,“我劝你别再钻牛角尖了。在急诊科好好干,三年之后肯定升职称,猴急什么!”
“三年?我都多大了!咱俩在医学院里熬了那么多年,到了医院还要继续熬?我受够了!”
“可你这样逼自己不是更难受?咱没有高丁那个命,也不是什么百年一见的天才,那咱就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总有一天,那些人会老,会有咱们出头的时候!”
他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听进去了。
自此,我和武和平的矛盾也算是解决了。他是个直率且上进的人,这都是很好的品质,我并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尤其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竞争暗涌的医院里,树敌过多不会有利于我未来的发展。
我一直等到老妈醒来才离开肿瘤医院。我看了术后的片子和检查结果,然后盯着我妈腹部新生的伤口发呆了一会儿,嘴上闲不住的老妈就醒了。
“祥儿啊,你来了……你那么忙还来啊……”
“少说话。”我及时按住她,不让她坐起来,“感觉怎么样
?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都挺好……就是…虚的慌……”
“那肯定。”我会意地笑了笑,“按中医讲,您这是在丹田上开口子,不虚才怪!”
“呵呵…”老妈也被我打动,“贫死你算了……”
本来是想多待会儿的,禁不住老妈的劝,她怕我那么晚回去影响明天的工作,我则怕她起急冒火再添新毛病,便乖乖地走了。
多年之后,我还是能清晰地记忆起那天最后看到老妈时她的神情,不夸张地说,那温润的笑容不亚于教堂里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我当时以为她是术后恢复良好才那么满面红光的,可我忘记了生死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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