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的奶奶,不是他亲奶奶,是捡了他的老人家,一个孤苦伶仃的低保户。那天颤巍巍送他到门口,脸上的褶皱已经没有了对生活嘶吼的活气,她道:“帆啊,这天看着要下雨了,今晚不去了吧?”
不去不行,少赚一天钱,明天吃药就没钱。千帆拍拍三轮车上的太阳伞,那是从某家小卖部门口捡来的,店主刚把用断的大伞丢出去,千帆就捡了个便宜。他找了个桶,去村里在盖房子的土豪那“借”点沙子水泥,搅拌和好,倒在桶里,再把太阳伞往里一插,又是一把屹立不倒的大伞了。
从此卖烧烤也有个遮风挡雨的蓬了,比起日晒雨淋的,这条件简直是一大飞跃了。
千帆拍着伞说:“不怕,伞大遮雨。”
奶奶又劝了一次,无果,只好摇头叹气回屋里。
其实千帆有后悔过一次,那天为什么不听奶奶的话呢?
他做生意热情,加上长得很帅,女学生们都喜欢来关顾他的生意。眼看着学校门禁时间到了,不再有人出来买夜宵就准备收摊回去。刚把煤球码好,那失足少年余小鱼冲撞过来,身后跟着几个人。看气势汹汹的,那一张张脸在黑夜雨帘里尤为可怖。
余小鱼浑身湿透,抹一把脸,吼道:“别他妈造谣!老子没有卖!”
“卖屁股的人说自己没卖?大家听听是不是笑死人了!你都卖到我家来了!别再让我看到你!”
千帆只在开头怔了几秒,立马手脚麻利地收拾余下的器具,连面筋掉了一串他都舍得了!这要是真开打,殃及他吃饭的家伙就不好了。
千帆业务娴熟地收拾好了,脚跨上三轮车,那边开打了。
七八个打一个。千帆在心里想,这学校也真绝了,门口就斗殴了也没个保安敢出来管。
这所野鸡学校就这样,进来读书的基本都是人傻钱多的二世祖。
他刚开始踩两下脚踏,那鼻青脸肿,被雨水淋得面目可憎的余小鱼突然飞扑,抱住他胳膊:“带我走大哥!不然我会被打死!”
余小鱼抬头的角度刚好对着路灯,千帆瞧见他被雨水糊了一脸的姹紫嫣红,有的是花了的化妆品,有的是铁拳下的负伤,心里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一下子绷紧了,时空似乎将某种奇妙的神秘的情感注入到他身体里,他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好像在某个雨夜,某个人将他抱在怀里,只是鼻青脸肿一身伤的不是他。
千帆后来把那种解释不了的感觉归类为脑残的大英雄主义,因为他烧烤摊不能摆了,还不是他多事出手相救?
余小鱼在他家里养了两日,就收到了逐客令,千帆可没多余的闲钱供第三个人吃喝。
奶奶甩着余小鱼给削的拄杖要打千帆:“哎呀那孩子多贴心,给老太婆弄了根这个。你怎么好意思撵人家走!他腿还瘸着哩——你叫小鱼吧?来奶奶这儿,我有南洋那边来的药酒。”
说着就把拄杖戳地戳得“嘚嘚”响,这是控诉对千帆的不满呢。千帆看余小鱼那志得意满的小样,一个人在那咬牙切齿。
他就不明白,一根破拄杖怎么能收买奶奶?
后来他发现,余小鱼在讨好人方面有天赋。
第2章 第二章
他嘴巴甜,说的话又不让你觉得他在耍嘴皮子。他投其所好,奶奶喜欢看傍晚六点档的一档节目,敞开大门说家庭纠纷,再派爱心人士调解。以前奶奶跟在千帆后面叨了几次谁谁家怎么了,千帆就一句“别人家的事关我什么事”打发走了,余小鱼不同,他听,听完再发表几句见解,当然,他的见解是附和奶奶的。
奶奶就通过两三天的相处觉得余小鱼这孩子好,他可怜啊,怎么还赶他走?
千帆把饭给余小鱼端去,加了碗骨头汤,熬得汤汁浓稠发白,上面一层浮油都让奶奶撇尽了。千帆说:“美不死你!怎么拿下我奶奶的?”
余小鱼单脚蹦蹦跳跳,他洗干净了脸,没有那些浓妆艳抹那张脸还是秀气的。眼睛大而水灵,看着是干干净净,一派纯真。他说:“这叫投缘,投缘懂不?”
“赶紧吃你的,好了快滚!”
谁知道余小鱼从口袋摸出一个干瘪的钱包,珍而慎之地拔出唯一的一张卡:“密码我告诉你,你去取,取一千给奶奶买药。”
“看我干吗?我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吗?我给奶奶的。”余小鱼已经低头喝汤了。
千帆看着他穿着他几年前洗旧的衣服,衣服宽大,网着他瘦弱却偏要装硬气的模样,他收了卡走了。
奶奶没啥大毛病,就高血压和糖尿病,得天天吃药。一瓶几十块钱在一些人看来完全不贵,可是在还没还清债务的千帆身上,那相当于几千块。
奶奶捡到千帆那一年他刚好七岁,是个小哑巴,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浪儿童,过着跟流浪狗抢食的生活。
千帆不知道走了多少个地方,刚好走到奶奶住的村子里。在他还未成形的认知里,认为越繁华的地方就越危险,所以他尽量挑偏僻的地方躲。
他知道不能吃别人给的食物,因为他在流浪之前从没遇到过好心人。他从有记忆开始就在一个还算小康之家的环境里生活。他的爸妈——其实那不是他爸妈,他是他们花钱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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