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轻柔但不容质疑的声音再度响起,已经带了一丝愤怒。
我根本不想抬头,虽然在黑暗中他也根本看不到我狼狈的脸。我仍旧不说话。
“现在连你也想违抗我,是不是?”
哈。我真的很想笑。
他居然怒了。
我终于抬起脸,但没有笑,我说:“我伟大的父神,我是忠于您的,否则……我现在不会在您身边。”
神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虽然你没有完成使命,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这次就不责罚你。”
我说:“谢神。”
神说:“孩子,我真不知拿你怎么办。”
我说:“让父神费心,是拉斐尔的错……我会振作,真的会。”
神说:“好。”
我凝神看着黑暗的虚空,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心还是一分分在冰冷。闭了闭眼,对自己说,我很坚强。
我会更坚强。
神说:“我离开了,这是最后一次,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最后一次……如果这是最后一次,那我该决绝到底。真是,这次得玩真的了。
我猛站起来,身体没有力气,摇晃着走到门口。门自动打开,强烈的阳光霎时扑到我的身上,我就想一只见光死的老鼠一样脆弱茫然。
阳光照得我眼睛一片刺痛,头脑像被针扎,身体摇摇欲坠,但我仍笔直地走出去,就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不能后退……不想后退。
仆人走过来递给我一条毛巾,我接过擦擦脸,抬起终于适应强光的眼睛,看到不远处脸色苍白的米迦勒。
我抛了毛巾,快步走过去。米迦勒看着我,碧玉般的翠眼布满血丝,如染了千年风霜的玛瑙石。我在他面前站定,凝神看了他一会。
米迦勒动了动嘴,但一个单词也没吐出来。我微笑,“怎么搞得比我还憔悴,究竟谁是受伤的一方啊……”
米迦勒愣一下,眼睛有些湿。我重重拍他肩膀上,但毫无力道,“不要弄得好像是我欺负你一样行吧?”
米迦勒终于说:“对不起。”
我说:“你已经说得够多,不要再重复了。好了,回去吧。”
米迦勒仍是蹙眉看我,我把他往外赶:“你当这是你家啊,待三天还不够,赶紧回吧……”
米迦勒一边走一边说:“对不起……”
我笑,我不停笑,“我没事了,你怎么那么烦,都让你回去了,我原谅你了。”
米迦勒垂头,说:“我了解这种感受,被自己深爱的人误解和憎恨……就算你想杀了我,我也绝没怨言。”
我叹口气,说:“作为朋友,我却从来不曾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想一想。你已经为我违抗了神的命令,如果你也下去了,那该隐不可能毫发无损。我很感激,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居然还怪你,该道歉的是我。况且……让他误解我憎恨我本来就是我的目的,不过是换种方式去达成而已。”只是从计划的挥剑刺伤他,变成屠戮他的血亲后裔,来达到同一个目的而已。
“是我太脆弱,我简直幼稚到死了,居然还难过成这样。我的目的达到,我应该开心,我很开心,真的。谢谢你,米迦勒。”
米迦勒看着我,眼里流露出的疼痛,如碧玉中融进的一滴血珠,即使历经亿年也无法抹去它一丝一毫的艳丽与绝望。
然后他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走掉。
七天的撒拉弗宫殿洒满辉煌,不知静静伫立了多少亿个平淡又光辉的岁月。它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刻花,每一处破损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让我离开这里,真的会舍不得。
当我从坠落的角度再次仰望它时,我却觉得我宁愿永远不用再见到它。当我转身面朝大地时,我看到那种与之完全相反的肮脏邪恶,我在微微笑。
我在期待一种堕落,一种从不敢想象的背叛。只要是有他的地方,我都愿意去,我会毫不犹豫。
也许也只有在那一短短的坠落瞬间,我才真正地微笑过一次。
我看到该隐也在笑,但他的笑是充满恶意和仇恨的,就如绝望的鸢尾花。
就在他看到我脸上淡笑的一瞬间,他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问我:“你为什么还是在笑?”
我说:“因为你自以为自己赢了。”因为我又能看见你。
他说:“不是吗?”
我说:“可怜的孩子,你依旧如此天真。”真的,还和小时候一样单纯,真的很好。
他抚摸着我颈上两个深深的血洞,忧伤地笑了:“至少你现在属于我了不是吗。”
我的翅膀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我甚至不能移动,但我还是微笑着:“上帝与我同在,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法从他身边带走我。”如果有办法,我会多么高兴。
他把艳丽的嘴唇凑到了我的伤口边:“你不是他的,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拉斐尔。你为什么一直不明白。”
我说:“上帝创造了我,也创造了你,我们都是上帝的儿女。不懂的人是你,该隐,我们都是属于上帝的。”亲爱的希尔弗,我们真的逃不掉,我真的没有办法。
该隐说:“我不信!上帝把我们赶出了伊甸园,我不再是他的儿女。而你——也不是了。”
“为什么执迷不悟呢?”我怜悯地凝视着他:“是你们背叛了上帝,上帝从没放弃过你们,即使你已经堕落成吸血的魔鬼。”即使你变成这样,即使你伤害我,我也从没怪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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