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念青在寺院中睡了一晚,被子和褥子都有点潮,再不是以前每次躺在上面绵软干爽的感觉。
被褥都是棉布的,靛蓝的面子,雪白的里子,不是他从小睡惯了的绸缎的被面,但从他住进来那天这棉布的被褥就是说不出的舒服。
如今才明白丢丢日常所做看似微小,几乎不值一提,可其间付出的却是那个孩子全部的玲珑心思。
这一刻心里是酸涩的,甚至是一种说不出的惶然。总觉得丢丢是一直在这里的,不管他走出多远,这个孩子总在这里,在这个小小的寺庙中,于是,他成了他漂泊途中的驿站,疲惫心灵的暖光,在固定的地方发出微弱却长明的光芒。
如今这驿站这暖光忽的就消失在淬不及防的心中,石念青觉心里有一处地方缺失了一块,不太大,但却呼啦啦的灌进大股的凉风,直吹得人心冰凉。
这被褥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少年的气息和发间皂角的清香。
他将那本题名“念青”册子反反复复的看着,里面的诗句一笔一划一字一句入梦而来。
早上石念青将一个小小的盒子放进书桌的抽屉中,喃喃道:“丢丢,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大哥送的有点晚了。”
石念青带走了那本薄薄的册子,小心的收好,放进怀中。
到前面禅房中见过方丈后,石念青离开了红莲寺。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转眼间夏天就来了。
父亲的身体远不如以前,这场以莫须的罪名带来的灾祸,使这个当年以诙谐善谈闻名的礼部侍郎变得谨言慎行,和四年前比起来竟有了垂垂老矣的感觉。
石念青将父亲用车推到院子里,夏天的傍晚,院子里比较凉爽。父亲沉默了片刻,道:“你今年二十五岁了吧。我记得你是夏天生的。”
石念青点头道:“父亲记得对,儿子是夏天出生的。”
父亲长叹一声道:“这几年耽误你了。”
石念青为父亲打着扇子,道:“这几年我长了很多见识。这倒也是幸事。”
父亲又沉默一会儿道:“你中举也有几年了,如今功名恢复,明年是大比之年,你有什么打算。”
石念青沉思片刻,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能够进士及第,金榜题名,这是多少读书人心中不变的梦想。可是经过这场无妄之灾后,石念青将那求取功名的心思不觉淡了几分。
父亲看他不语,知道他心中所想,叹道:“你正年轻,还是要有点上进心的,你姐夫也才被重新启用,虽说是个闲职,但他是个肯吃苦上进的,你如今也要有一番打算,这个家也该慢慢的振作起来了。家里还有志远这样的小辈,也要靠你们提点。”
石念青道:“儿子记住了。”
沉吟一会,父亲又道:“论说,早几年你就该成家了。”
石念青道:“先立业在成家也不迟的。”
父亲许久没有言语,叹息一声。道:“那夏家……”
石念青苦笑一声:“那时儿子自己都居无定所,何苦耽误了人家。”
父亲也叹了一声,半响道:“一出事,下人们都散了,你那时的几个侍女中有个叫碧云的,你母亲还打算给你收了房呢。”
石念青笑道:“父亲以前可是不会和儿子谈这些的。”
父亲也笑了,“以前总是忙着公事,很少能坐下来享受天伦之乐。”
和父亲这次谈话后,石念青决定备考明年的春闱。
这天他和志远一起去书肆买书,回来的路上,竟然遇到了红莲寺的老赵。
老赵正蹲在一个角落里抹眼泪,石念青走上去叫道:“老赵,你怎么在这儿?”
那老赵因为儿子媳妇不孝,住在红莲寺多年,攒下几个零钱都给了山下的小孙子,如今等到孙子大了,娶了亲,竟然和他爹娘一样,不让爷爷住在一起。
今天从孙子家回来,老赵想想自己有子有孙却落得无家可归,半辈子凄凉,心下难受,在路边伤心。
石念青好一番安慰,最后,他终于小心翼翼的问道了丢丢。
老赵长叹一声道:“如今我也不想别的了,就呆在红莲寺吧。原本寺里就我和丢丢两个俗家人,如今竟都剃度了吧。”
石念青听了这话,心内轰的一震,半晌才道:“这话怎么说,丢丢不是跟着不念师父云游去了吗?”
老赵道:“丢丢回了几天了,在寺中静心斋戒,明日就正式出家了。”
☆、二十六 撒谎
街上人来人往,无数人与他擦肩而过,石念青觉得自己仿佛大海中的孤舟,飘飘荡荡的不知道往哪里去。
直到韩志远推了推他,喊道:“小舅舅。”
石念青回过神来,茫然道:“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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