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正拿着水壶给铁树浇水:“没空。”
“我他妈快憋死了。”
六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而后,聂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桌上的麻将就往六哥身上砸,边砸还边骂,字句难听到吴晨恨不得捂住耳朵。六哥边躲边往聂哥身边走,终于绕过枪林弹雨来到桌边后,他一张一张拾起地上散落的牌,说,好了好了,陪你玩拖拉机,别闹了。
聂哥笑得阴沉:“行啊,输一次脱一件衣服,谁赖皮谁孙子。”
正看得有趣,轮椅突然被调了个头。吴晨回头看周竟:“怎么了?”
“……马上我哥就要裸了。我们还是去外头转转吧。”
外头是条僻静的小巷,两边都是独门独户的院落。现下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模样,有的院子大门紧闭,有的门外树下坐着三三两两纳凉聊天的居民。偶尔响起几声安静的犬吠,顺着阳光一路追到吴晨耳边。“是不是觉得这里很适合养老?”周竟推得不急不慢,“那个院子本来是六哥爷爷奶奶的,后来两位老人过世,将房子留给了他。”
吴晨思忖半晌,就是记不得秋城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他说了出来,周竟则笑了:“你除开知道枫林街和你家,还认识哪里?”
很多酒吧和会所啊,吴晨心道。
心里倒是平和。
“等你好了,我带你再去几个地方玩一玩,看看景。”
吴晨说不出一个“好”字,憋了许久,才问:“六哥,家里是做什么的?”
“看起来很像黑社会是不是?”周竟反问,“其实也差不多。不过不是电影里的那种。”
“他们家算起来也是书香门第,他的爷爷当了一辈子的大学教授。只是他父亲年轻时比较叛逆,认得我爸爸之后就走上了歪路。
吴晨失笑:“……哪有这样说自己父亲的。”
“等你看见他用门夹断人家手指的样子之后,就不会觉得我过分了。”
这话里当真带些揶揄。吴晨早就有些猜测,此时听周竟亲口说出来,还是愣住了。
“我第一次亲眼见他施刑……那个时候还叫施刑,刑罚的刑,就是夹手指。那个被夹的人脸上全是鼻涕,还尿了裤子,整个屋子都是尿骚味……太脏。”
“……嗯。”
“所以我初中就去了外地,自己报的学校。”
吴晨真心一直以为是他父母为了他的学业着想。
“全日制住校,寒暑假补习,可以不用回家。我妈想我了,我就偷跑回来,和她在外公外婆那边见面。我爸后来知道了,拿着棍子追我,被我妈好一顿训。”
周竟说着说着就笑了:“现在他改行开公司,不过那些手段还是没怎么变,只是花样又翻新了。”
街中央跃过一只黑白花的狸猫,绿色的眼,毛茸茸的大尾巴。吴晨的目光顺着它一直跟到巷子深处,好几秒没有接话。
“害怕吗?”周竟突然问。
“啊?”
“放心吧,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打打杀杀。”
吴晨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何况,是对你。”
第19章
离开的那天早上,吴晨一出院子,竟然觉得冷。
就像身在十二月的清晨。
在六哥家住的一个星期,几乎都是周竟在照顾他。做饭,擦药,散步。说起来简单,其实很琐碎事。厨房再通风,抽油烟机再昂贵,也免不了一身油烟。周竟只替他的背部上药,轮到前胸时,对方就直接离开房间,带上门,过上十几分钟再敲门进来。每天傍晚吃过饭,两人会沿着小巷走上几个来回。小巷的尽头有条人工河,水面上铺满暗绿色的水藻。尽管并不太美丽,仍有小鸟划过水面,仍有垂柳依偎在岸边。吴晨会想起去年住院那时候,妈妈得知他身体无碍,照顾他几天之后便销假上班,而后每天带着疲态回家给他做饭。母子俩都不善言谈,交心更是从不曾有过,吴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于是几天之后,妈妈所在的单位需要加班,她便顺理成章,又淡出他的生活。相对于妈妈,周竟,包括六哥和聂哥,都生活得太从容。
他不适应这样的从容,便在好转之后,提出要走。
周竟开车送他到车站,在403路公交驶来之后,两人挥手作别。他说害怕晕车,不知是不是虚弱的模样充满说服力,还是周竟早已看出是推脱,总之对方沉吟几秒,还是答应了。他并没有嘱咐什么,只说今天要同聂哥外出办事,晚上会去吴晨家中看他。伤口该是好了大半,虽然痕迹仍旧明显,但不至于动辄就让他痛得难以忍受。坐了十多站,又倒了一班车,终于到了妈妈家附近。这个时候她还在单位,于是吴晨在一家茶座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又重新出发。妈妈应门很快,整洁有序的客厅里,一个留着小胡子、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对着电视哈哈大笑。
是妈妈的男朋友,崔叔叔。
吴晨同他并不太熟稔,只知道他性格开朗、爱笑,因为长年吸烟而发黄的牙齿也因此而变得不太惹眼。据说他和前妻离婚是因为对方出轨,两人并没有孩子,所以分得干脆。和妈妈在一起后,因为年纪原因,妈妈很难再生育,为此,她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崔叔叔的行动却让她逐渐好转。换言之,吴晨对他印象很好。
印象归印象,还是拘束。他知道自己和司寂还有左言不一样,是那种一看就让人觉得“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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