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好。”周竟莞尔。
“嗯,谁跟小司在一起都会变开心。”
“和你在一起也是。”
远处,司寂从左言背上跳下来,回头招呼着他们。吴晨忘了脸红,弯腰揉揉膝盖,脸上全是即将奔赴刑场的豁达,声音却软得叫人心颤:“师兄,我们、我们也跑吧……”
周竟止不住地笑,替他整理好帽兜,又将两侧的拉线抚得平整,才拍拍他的背,应了声好。
沿江大道长而远,吴晨小时候不懂,现在仍旧不知道它通往何方。遇到周竟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来过江边,记忆里大而空旷的长街、江面、草坡,已不像从前那样让他无措。有时跑累了,两人会沿着下头的草地走上一段。脚下土块迸开、叶子碎裂的声音真实而清脆,轮船路过时的汽笛声响彻黑夜;时常还会听到潮水拍打石头的轻响,以及它们退去时错落有致的叹息。这里不比青芜美丽,参杂了太多人工的痕迹和隐现的破落。他们上堤的地方是秋城市中心,然而这条路向前、再向前,景色便会变得越来越清净和荒凉,废弃的码头、一艘又一艘许久不曾启航的船只接踵而至。前几天,他们曾从中间某个码头开始跑,吴晨无法直视这样的凄惶,然而周竟却好似无视这些,照样从容自若。
跑了一阵,首先败下阵的是司寂。大概先前闹得太凶,不过二十多分钟,他就开始扒着左言的胳膊,自己不跑,也不让对方跑。他说我和吴晨好久不见,还是聊天比较重要;不等左老板回话,他就抓住吴晨跑到马路那头,带着人踩着石墩往前走。边上就是陡斜的草坡,不足半米高的石墩只是做做象征性的拦截,吴晨胆子哪里有他大,胆战心惊地跳过几个之后,腿便开始发软。见状那边两人也过来了,左言强行把司寂拽下来,吴晨则乖乖走到周竟身边,仍旧心有余悸。几人就这样走了一个多钟头,身上汗歇了,周围的路人和车辆越来越少,话题也逐渐从热闹转为安宁。又见一个码头,司寂拉着吴晨凑过去看。前方凹陷的洼地上矗立着几堆黄沙,江边横着一块两人多高的红褐色岩石,突兀极了。吴晨先是怔了一下,忽而回头,向临街那边望去。
“怎么了?”周竟问。
这里除了吴晨,剩下几个方向感都是相当好的。司寂顺着他的目光看,飞快反应过来:“哎,对面,对对对,就是那个老住宅区,是不是你小时候的家?”
身处堤岸和市区,空间感是全然不同的;之前吴晨都是穿过小巷,从底下的石梯往这里爬,从未从秋河广场那边来,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是的,念高中之前都住那里。”说完,他便露出一个怀念的笑。
“小时候常来?”司寂已同左言在一边嘀咕去了,剩周竟一人和他靠在围栏边。
“嗯。”
吴晨还是迷糊,懵懵懂懂四望着,压根不知道为何突然走到了从前的家,皱眉的模样可爱又招人怜惜。周竟凝望几秒,抓住他的手,率先翻上了半人高的石栏。“师兄,你做什么?”吴晨惊讶间,周竟已站在另外一侧向他伸出手:“走,我们下去看看。”
“那边有楼梯的……”话音未落,他便被搂住,整个人半趴在了周竟怀里。“没事,我抱你过来。”周竟将他往上拉,动作轻柔而有力;吴晨扑腾着腿,顷刻间便半跪在他眼前。他来不及做出反应,人又往前一扑,很快被提到了对方身侧。茫然间,他只听到边上司寂在大笑:“哈哈哈,吴晨你真像只兔子。有耳朵最好了,周竟去哪儿把你耳朵一拎,提着就走!”
吴晨臊得脖子都红了,难得瞪了他一眼。而后,手便被牵住,顺着斜坡往那块巨石走去。“之前看你碰到码头,好像都不太高兴,是因为想到了这里?”
“……嗯。”
“你当时那么小,会敢爬上去吗?”
“不敢。”
吴晨摇头,忽而发起笑来。顶着周竟沉静的眼神,他带着对方绕到岩石临江那一面。石头凸出江面许多,下方却根植在沙土之中。因为长年被江水冲刷侵蚀,这里已然有了一个不小的空洞——足够一个身量纤细的孩子钻进去,自己抱住自己;眼前不见天光不见云影,只有水,不停流动的江水。
“在这里哭,是很安全。”周竟圈住他的腰,轻轻吻在他蓬松的发间,“想不想再试一试?”
吴晨顷刻明白他的意思,赧然道:“不行的……我长大了。”
即使身型还如少年时一般瘦弱易折,但他终归还是长大了。
洞里有五彩的零食包装袋和吸了一小半的烟头,还有许多其他看不清的东西。吴晨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来这里避难的孩子。默然半晌,他小声说,师兄,我想爬上去看一看。
周竟抬起两人一直紧扣的十指,又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好,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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