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商尧轻咳了数声,几乎大笑道:“陛下不总切齿相恨,但觉这管束诸多的温商尧令人生厌得很么?”再不拘泥恪守礼数,言辞口气亲昵得浑然不似臣子对待君主。
“欸,温商尧,”一日不揭开那个疑惑,便一日教他睡不安生,彼此泯默无言半晌,他长久凝视着他的眼眸,终究怯怯问出一声:“你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从未想过会被这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么一问,稍一愣神后微微颌首道,“自然。”
“她人呢?”
“已为他人之妻。”
“她为何不嫁你?”
深及千尺的眸底略起几分潋滟笑意,咳了一声道,“她又为何要嫁我?”
“你当真以为朕没听过那首《温郎谣》?”浑身剥皮钻心一般的疼,勉强从塌上支起身子,少年天子的目光灼如炙烤,直直逼向那双凉然若寒潭的眼睛,“调笔拨弦当筵度曲、敌众我寡砥柱中流……既是天下女子皆要嫁你,为何她却不嫁?”
“当时年少意气,眼里除了功名抱负再无别它。若能逆流光阴从头来过,兴许我会遂她所愿,”顿了顿,侧过眼眸,倾下脸道,“许她一个骋马江湖,许她一个浪迹天涯。”
“既是这般刻骨地喜欢,难道没试过留下她?”
“试过。”
“如何?”
“迟了。”
“……悔不悔?”
温商尧直直望着杞昭的脸,良久才摇头作了一笑,“抱憾终身。”
那一笑仿似一鹘冲飞,又似一浪掀起,同时破了天与海的广袤深邃,徒剩下无以排遣的落寞凄凉。
秋水望穿,春风不解。
“你这人,不够干脆。”杞昭只觉心腑莫名被攥得一紧,原想教其难堪的心绪一落千丈,黯黯叹道:“倘使今生不能相濡以沫,如若忘得了便该斩钉截铁弦断曲终,而非作茧自缚伤人伤己……如若忘不了……”忽感一阵困意袭上眼睫,即大喇喇地仰面躺了下,“朕要的,朕喜欢的,朕忘不了的……不能求得宫商相合‘与我偕老’,便得玉石俱焚‘与我偕终’!”
许是伤痛在身倦得厉害,须臾陷入沉睡之中,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你且坐着……只要你坐着,朕心里就舒坦……”肤白如纨,直鼻长睫,阖起的眼眦深长宛若墨画。尚带几分稚气的面庞已具天子威仪,也不知梦得什么,唇边倏尔若有若无似地展出一笑。
那个笑容非是逼人眼目的惊艳,却美极,暖极,桀然已极。亦令温商尧不由一时思绪恍然,仿若重回那风雪连天的极北苦寒之地,一个重伤的男人与一个褓中的婴孩,一个心伤断肠遍身浴血,一个含笑入梦纤尘不染。
“他竟长大了……我一直以为他还是个孩子……”一声轻轻感慨和着淡淡一笑,只是坐于少年天子的塌边,于那低吟浅唱的丝丝微风中阖起了眼眸。
“秦大人!皇上方才歇下,万不可打——”话音未全,即听得那宫人一声惨叫,想来是被秦大人踹翻在地了。
秦开大步流星闯入清心殿内,一身缟素满面悲愤怒色,“噗通”一声跪于地上,痛哭不已。温商尧微一皱眉,睁开了眼眸,而杞昭也惊得自榻上直坐而起,连连问他究竟出了何事。
“微臣的堂兄秦允今夜无辜殒命红帩阁中,”四体怒颤不止,一双眼眸迸出万把利刃,秦开怒视着少年天子身旁的男人道,“请皇上圣裁,将凶犯温羽徵正法!”
☆、23、平阳歌舞暗杀机(上)
惹下大祸的温大将军丝毫不觉不妥,往那体貌与温商尧略有几分相似的侍卫肩头一靠,便不管不顾地睡了去。
那侍卫受得李谦示意,扶着酒醉之人往楼上的厢房里去了。将温羽徵小心翼翼扶上香闺软榻,还未及离开,突然被榻上的男子摁住了手——
“自打大哥受伤,这掌心就似嵌了冰……”温羽徵眼眸紧阖,手指压下几分力道,不任对方脱逃,反拾起那男子的手掌放于自己颊边,“暑热难耐,且容弟弟贪个凉……”
温商尧是重疾在身致使体温大低于常人,那侍卫却是为这教人猝不及防的一个动作吓得手足冰凉。他敛住呼吸,俯下眼眸,瞧着似睡又非的温大将军,不免顿生形秽之感:一张面孔挺俊瘦削白若山茶,两瓣不笑似笑的唇又红若胭脂,委实俊美得销人魂骨。
犹似梦里,不过还是垂髫年纪的温羽徵伏于台榭扶栏,看着庭柯森森,听着流水淙淙,再遥遥望于那长其十岁的哥哥,动时挑剑,静时抚琴,正是良辰美景,落英缤纷。叹、慕、欣、羡、百感蕴于肺胃,最后汇聚成一个念想:日后定要长成哥哥一般的风华绝艳。
“女子终究浅薄,不过用以解乏的玲珑玩物……”他以自己的温热脸颊反复轻蹭“兄长”的冰凉手掌,含混不清的声音听来竟莫名委屈,“她们哪里懂得你的铁马金戈,哪里又懂得你的雄心万丈……哪里值得你急景凋年形骸日损,哪里又值得你穷阴杀节抱憾终生……”
直到榻上男子睡得沉了,那被误认为温商尧的侍卫几番挣扎,这才得以将手抽脱而出。低眉一看,手背上赫然嵌着几道淤青指痕,原来竟被抓握得这么牢。
征伐数年,剑下亡魂难以计数,一条性命的亡故大抵不过一擎烛火的熄灭,温大将军照旧一觉睡至日上三竿。
推窗看去,一眼瞧见楼下剑戟森立,一众羽林兵士已将红帩阁团团包围。莞娘等人如临大敌般哭丧着一张面孔,温羽徵倒
喜欢长曲待谁欤请大家收藏:(m.dmbook3.com),popo文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