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我清咳几声,恭贺道:“那个,十六岁生辰快乐,万事如意。”
沈涟放下碗筷,低声道:“万事如意?你答应我的事尚不能如意。”
答应?我答应过他什么吗?或者,难道是我答应太多给忘了?
我搓搓手,在他深沉地注视下浑身不自在。
他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汤汁,这个动作让那种压迫感瞬间消失,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尔后他淡淡一笑,提示道:“上元节?”
上元节,城门,卫彦,擦身…脸腾地一热,我暗暗祈祷面上千万别红。
沈涟耐心等着。
绞尽脑汁,还有什么,元宵…他煮的元宵…
“你那时醒着?”
“恩。”
伴随这一声恩,沈涟默默低下头。
他越长越是阳刚俊美,气势迫人,却也越来越心思难测,捉摸不透。最近他常常令我想起九天上的神祇,值得崇拜,可以膜拜,但独独不可走下神台,与众人亲近。虽然隐隐觉得他在转移话题,之前说到的事并不是这件,但还是忽略心中的怪异感觉,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无论如何,他只有十六岁,与家人亲近一点又有什么错?
出来时,卫彦已经把包袱绑好。等四人都在屋里,梁泽仁说了进展。
——从侍卫那里得知,一路上太太平平,没出任何意外。只除了一桩小事:郭秉一开始也在利州,却在押送队伍到达的当晚,为国为民,心急如焚地赶去绵州坐镇。
——他当然不会告诉梁泽仁,自己已经见过侍卫,更不会傻到自己去掉包圣旨,不过这是细枝末节的问题。
谁干的昭然若揭,太简单了,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好推断。
梁泽仁讲完摇摇头,“虽然郭秉一向手脚不干净,但为人通透得很,不然怎么能官运亨通,从买下的小小知县一直做到现在的太守?莫说他从未被人抓到过把柄,而且在其位得其利,在利州时也从未拿过不该通判拿的油水。一次吞下二百七十万两,果真是贪得无厌,连惹火烧身都不顾了。”
外头忽然有马打了个响鼻,紧接着有人“砰砰砰”大力叩门。
我以为是主人回来了,把门一开,愣道:“申生?!”
来人正是申生,他满头大汗,显然跑得很急。
趁我怔愣之际蹿进屋,朝沈涟和梁泽仁打个招呼后,转身对着我急急开口道:“昨晚有人看见你买了几匹马,估计是要远行。我想这样攒钱攒下去恐怕永远都觉得不够,时间越长,我怕我越难下定决心找自己的家人。这次索性跟你们一起出发,马已经买好了,就在外头拴着。李平,你得帮帮我。”
我对他不请自来的行为和半强迫的语调有些反感,忍不住皱眉。他焦躁地来回踱步道:“我什么人都见得多了,不管你们是谁,要去干嘛,都不关我事,我只是寻个机会找个照应…”
他踱到角落里才发现卫彦,被他杀气所慑,后面的话都噎住了。申生站到我旁边,隔了一会儿方道:“你们是去哪儿?”
我转头无声询问沈涟。沈涟迅速与梁泽仁对视一眼,梁泽仁微微点头。
沈涟沉声道:“望州,玉潭城。”
作者有话要说:
☆、刀锋
望州乃是茂朝少有的几个直隶州之一,首府玉潭城更是西南首屈一指的繁华之地。短短几年,郭秉能从利州通判做到望州太守,的确会为官。
申生眼中一亮,喜道:“太好了!我也是去望州。”一句话打断了我的神游。
我随即想起他贴身而藏,角落里刻着一个“望”字的小物件。那很可能是他目前仅有的线索,难怪要去望州。
拖得越久,变数越大,一行五人即刻启程。
我们快马加鞭地赶路,仅在夜里找个地方歇上三个时辰。很快,我就受不住了。
沈涟、卫彦武功卓绝,自不必提。梁大人虽是一介文人,但六艺皆精,御马也不在话下。只苦了我和申生。
数天后,我的大腿内侧被磨得血肉模糊,莫说骑马,便是走路都一瘸一拐,不能伸直。从小到大,前世此间,我哪里受过这等折磨?但眼见众人赶路心切,我也不好开口。金创药刚一敷上去,骑得片刻,就都被血水洇开。我咬紧牙关,权当这双腿不生在自己身上。又撑了十余天,腿上磨出茧子不再疼痛,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申生咋呼过一次,沈涟不过淡淡瞧他一眼,平和道:“你可以自己雇辆车慢慢走,我们不拦。”他立马闭上嘴,此后即使痛得满头大汗,也不敢吭声。
做过店小二的人看情势何等清楚?这一路极不太平,我们打发了不少蟊贼强盗,还有…流民。他一个人走多半得把小命留在路上。
这几年西南连着蝗灾旱灾,饥荒闹得厉害。在鄂渚虽有耳闻,但听了便过,触动不大,此刻亲眼所见,方觉得荒凉凄惨之处难以言表。我们到望州边缘时本该是当地的秋收时节,但举目四望,山间干裂的梯田里除了几根半死不活的杂草外别无他物。路边到处是倒毙的饥民,初时不过零散几个,到后来成片出现。一堆尸体中偶尔还有人一息尚存,但连求生的意志也没有,漠然看着我们过去。
为保安全,我们改成卫彦在前,沈涟殿后,我,申生,梁泽仁并排而行的走法。行了百余里,道旁有幼童从虚弱的青年怀里爬出来,正停在我的马旁,依依呀呀地仰头讨食。我心有不忍,想解开包裹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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