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不是这儿的酒,放心。前儿个托人在天香楼打的梨花酿,尝尝?”白玉般的面庞渐渐靠过来,颊上还晕几缕微醺的水红,水葱样的手指擎了酒杯送到他面前。
他低眼,蜜汁中映了眼波沉浮,看不出情绪。仰头,喉结滚动。
“哧-”少年轻笑,手中酒杯扔在一旁,右手一挑,勾住来人脖子,呼吸越来越近,他贪那人唇上一点儿残余的酒香。
倏地,颊晕红罗帐翻,少年倒在一边低眉浅笑。他慢慢撑起身子倚在地上瞧着他,那眼神明亮悠长,还带一丝轻嘲。
“对不起。”他想伸手扶他,却被他躲过。
“我会接你走,但不是现在。”他顿了顿,却还是任他在地上躺着,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嗯。”少年把目光移开,与他一起沉默,良久,看他的背影消失在罗帐之后。
夜,多寂静,也抵不过青楼的弥琴浅唱。少年依旧倚井而坐,以水为镜。小筑豆光当年晚,夜漫漫。拾了手边的石子儿,敲碎这一面假月,就像酒冷香散,刚经过的和没经过的都是错误。
他是个窑子里的孩子,大概天下男人都可能是他的父亲,他嫌他脏。
还记得那日初见,元宵佳节,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此后他便常来看他,却没有一次许他靠近。呵,反正明天他就走了,他答应了妈妈不再见他,答应了去相府,做那个老头子的襟肘。什么襟肘,说白了,是个什么词儿,他自己知道,这才是他的未来,与他无关。
于是,第二天打早儿,一顶乌漆麻黑的小轿从侧门入了丞相府,那眉眼儿清澈的少年死了,随之死去的,还有他心心念念死活要保住的那点儿尊严,但那点尊严,不是他的。
仲春已过,经眼酷暑,蝉鸣斗天。当朝丞相三朝元老,满门抄斩。家丁下人远亲,男子流放,女子为奴。如此惊动京城的大案,据说主审竟是当今天子。圣上登记尚未足月,敢放如此大案,足见其魄力。抄家当日,一顶缎面儿紫红小轿,又偷偷从侧门被送了出来,去向哪里,没人知道。
青色缎面流云靴,织锦料子绣金龙,腰里儿同样金色的云锦带,一边挂着的双龙玉佩温润如水。
他望着眼前的少年,一双眼睛望的深不见底。
“我终究没带走你。”
少年不答,抬眼望他,那瞳中没有焦点,一道斜疤横过鼻梁,深如沟壑。
“嘿,嘿嘿……”少年笑声嘶哑,,他心里一阵绞痛。水葱般的十指满是脓痕,他抬手,想握住。少年向后一躲,眉峰微蹙。
“脏……脏……”
他一怔,眼里升上雾气。双手强硬的捧住少年脸颊,眼中少年无力挣扎,却锲而不舍。
“哼。”一声闷哼,手指竟被少年咬破,鲜血顺溜,犹如汩汩温泉。少年陡然安静,满目恐惧,犹如一只受惊的猫。
蝉鸣依旧,一个眼神屏退了将要围上来的宫女太监,狠狠拉少年入怀。
“别怕,我在这儿,你不记得我没关系。”少年瑟缩在他怀中微微发抖。他缓缓勾起嘴角,带出一抹笑。
“真好,你又在我身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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