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诗文已然写好,唱念之下,宾主尽欢。左大先生见谢归没有拿到酒盏,暗暗发急,朝蓝衣小童投了个眼色。
第二波莲花酒盏投入溪水,很快有两个酒盏停在谢归面前。蓝衣小童捧来笔墨,请谢归开启洒金笺。
题目不难,一是初春,一是怀古。谢归思忖片刻,开始动笔。
他伏在临时提供的矮案上,左手扶着右手,似乎找不到着力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露拙,刻意用左手引导右手写字。
字写得好,诗文写得好,加上书院学生的身份,在上巳雅集很容易被赏识。然而自从他动了那个念头,他便有意在大先生面前遮掩光芒。
小童开始催促,他动作加快,左手依旧在推动。谢归猛然觉得如芒在背,似乎有人盯着他。他一时诧异,连最后一笔也落歪了地方。
是谁?
北岸坐着书院先生和贵客们,南岸学生依序排开。学生们在忙着写诗文,对岸要么动笔,要么沉思,要么低声交谈,没有一个人在看他。就连左大先生,也忙着看他刚刚交上去的东西,略显失望。
谢归猛然回头,看往西南方向。高阁若隐若现,窗口轻纱拂动,却看不见里面人影。
韩先生向来不喜欢上巳雅集,却舍不得不凑热闹,就在若耶溪西南边起了个小楼,取名摘星阁。左大先生还曾说他给楼取名太俗,难登大雅之堂。
难道是韩先生在看他?
只是,他刚回头,那股视线就消失了,再也捕捉不到。
这边在上巳雅集,那头魏峻带着钱易之回了书院,将他往院子一扔,不管不顾地径直走了。
“哎哎哎,大师兄,您别急着走……”
钱易之陪着笑,心里不知骂了谢归多少遍,硬是拉着魏峻,“大师兄,我不懂事,真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他几乎赔出十多年的讪笑,看上去灰头土脸。魏峻本也想参加雅集,可碍于家中命令,又碰上钱易之这个难得一见的祸害,早就没了心情,冷着脸甩开衣袖走人。
钱易之像个傻子似的,在院子里呆呆地走了几个来回,才恨恨咬牙,推门进去睡觉。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拖进去,又轻轻关上门。
屋里没有点灯,那个拖他的人点了他哑穴,绑起手脚丢在角落里,回头继续翻找物品。
钱易之吓得三魂丢了七魄,险些一口气梗死在喉咙里。屋里昏暗,他好半天才看清一群翻东西的黑衣人,人数起码有五六个,书桌上地上,被翻得乱七八糟。
“公子,只找到这个。”
大半天终于安静下来,黑衣人就像雪融成水,无声无息地淹没在暗处,唯有一个人捧着本子上前,交给椅子上的人。
他吓了一跳,才发觉那边还坐着一个。
待他看清楚那人捧着的书,稍稍松一口气,拼命扭动身子。那人点头,他穴道上疼了一下,立时就能开口说话。
“这位……爷,您要是想看这书,没必要摆出这阵仗……”
那人手里拿的,正是他之前撕下插画的艳情书册。书卖得很好,听说断过几次货,钱易之以为是上门抢书的,舔着脸赔笑,可其他人都没反应,他笑不下去,只得讪讪停下。
“里面的东西呢?”
钱易之云里雾里,不知他问什么。但对方声音低沉冷冽,极为不悦,他不敢信口胡诌。然而对方要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蓦地,他似乎想起来了,嘴微微张开,霎时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这位爷要的,该不会是被他烧掉的东西……?
钱易之哭丧着脸:“没了……”
他刚说话,房里空气都紧了起来。钱易之瞥见黑衣人腰间露出一点寒光,骇得面如土色。
电光石火间,他几乎是摆设的脑子终于转动,在对方的刀劈到头上之前,惊骇大叫:“东西不在我这儿被谢归拿走了!你们要是搜他的地方能找到一张画,那就是你们要的东西!”
第6章 宁王凤璋
黄昏时分,倦鸟归巢。
风雅眼睁睁看着他家公子一盏接一盏地喝下去,然后醉卧下去,直到雅集结束也没醒。
雅集进行到最后,漂下的就不是洒金笺,而是甘甜的玉泉酒。先生们和贵客都不大愿喝,只能由学生们代劳。喝到最后,个个醉得东倒西歪,几乎没一个清醒的。
风雅搀扶谢归离开时,还听见左大先生在身后笑呵呵:“玉泉酒后劲太足,毕竟是年轻人啊,不知节制……”
恼得风雅直想摔个酒盏再走。
好不容易挪到院子里,风雅闻见隔壁房里的酒味和呕吐味,再看看自家公子昏昏欲睡的眼皮,还是生出几分庆幸。要是谢归再吐他一身,他今晚可就别睡了。
他把人扶到床上,认真叮嘱道:“公子,你且躺一阵子,我去打盆凉水给你擦擦。”也不管谢归有没有听见,就匆匆跑出去。
房门关上,谢归稍稍抬起眼皮,只觉脑中犹如一把刀子来回搅动,暗叹。
前世做到丞相吃了不少苦头,官场上往来逢迎,少不得用酒做事。他做凤渊幕僚时喝坏了身子,一沾酒就头疼。这个毛病和脚伤一样,都带到这一世来了。
谢归解了方巾,脱下外袍,又挣扎到桌边,忍着不适灌了一口凉水。酒水作用下,他呼吸急促不匀,只想躺回床上好好睡一觉。
在他的昏昏沉沉背后,有人若有若无地绵长吐息,先前雅集上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忽然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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