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平日在山庄里喳喳呼呼的人们,此刻完全噤声,生怕打扰到什么一般。
丁常呆呆站在原地,望着那个沐浴着晨光策马而来,犹如天将降临一般的男子,行将到他面前。
释郗容下了马,步行上前,看不出情绪的眼光将他上下端详一遍,而后说:「我来接你回家。」
「接我……」丁常喉咙一哽,「回家?」
他专程跑来一趟,居然就是为了这个?
「你无故在外逗留一夜的事,稍后我会跟你谈。」说完,释郗容做个手势,后方一辆马车在此停住。
丁常终于确信了他不是在说笑,一时间又尴尬又紧张,连连摇头,「不,我不能跟你回去,我并不是你的……」能说实话吗?
不能!除非他嫌自己的脑袋多长了一颗。
而他既然不能说实话,也就没有了可以拒绝的理由。释郗容显然也没有问他要理由的打算,将他胳膊一拽,拖向马车。
「小常……」付璿和廖起忧急交加,却又不敢多说,因为也有着与丁常同样的顾虑。
事已至此,丁常知道没办法了。他对两人摇摇头,认命地坐进马车里,一头倒在座位上,有些受不住这样的转折、这样的震撼。
那个人,其实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啊,却用了如此阵仗来迎他回家,真是教人汗颜。同时,他却也有些窃喜。以为他压根不在乎自己,原来只是错觉。
然而,这又怎样?他在乎的,只是这个「儿子」的身份,而这个身份,是假的。
刚刚浮现在丁常唇角的微笑旋即隐去,沮丧地瘪了瘪嘴。
话说回来,释郗容怎会知道到这里来找他?难道,这几天自己的举动,他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一团热气轰的涌上头颅,丁常坐起来,将地板当作那人的脸,狠狠跺了一脚。
你、敢、阴、我?好你个老狐狸,你竟然、竟然……
呃,换句话来说,他什么都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将会死得很惨?
家贼,比外贼更加让人痛恨。
丁常再次瘫软在座位上。
老天爷,降一道雷电下来,劈死他吧!
丁常原本以为,他被带回将军府之后,接下来定是一通臭骂。却没想到,他被带往的第一个地方,竟是浴池。
「看看你,出去一天就脏成这样。」释郗容将他往早已候在浴池门外的几名家仆身上一甩。
莫说,那几名家仆却也厉害,就那样将丁常在半空中接着,抬进了门里。之后,门内传出惊呼声不断。
那几个家仆,别看模样普普通通,其实力气大得怕人,不愧是将军府出来的。丁常就是再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也知道眼下不习惯是不行了。
不过,有一件事丁常实在放下下,于是拉高了嗓门喊道:「爹!你还在吗?爹!」
「什么事?」释郗容果然应声。
其实他留在这里,是担心那几个家仆会不会被丁常打出来,毕竟他的第一印象,丁常是个会装鬼、会乱剥陌生人衣服,还把人吊在树上的野小子。好在事实证明,他的野蛮,比不过将军府中下人的真功夫。
「爹,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很生气?」
「生气?」
「就是我做的那些……我知道是我不对,我千错万错,你怎样打我骂我都是我应得,但是我求你,千万不要连山庄里的人也一并怪罪,他们什么也没做,更没敢要冒犯你……」
「你还在记挂那些人的事?」释郗容皱了皱眉,声音微微变冷,「够了,你不要再想这些。从今往后,我禁止你再去跟他们会面。」
「什么!?」丁常在浴池里张牙舞爪,「为什么!?」
「不为什么。」释郗容并不是讨厌那些人,也绝不是轻视贫贱,只是丁常的身份毕竟不同寻常,若让他与那些人过从甚密,总归是不太好。
他们会不适应他将来的转变,会指摘他,而他会被影响。
「不行,这不可以。」丁常坚决抗议:「要不这样,以后我每次外出都先征询爹的同意,我再也不在山庄留宿……至少让我有时回去看看他们,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
「爹!」
「没商量。」
「你……你不觉得你未免太霸道了吗?」丁常真的气急了,在山庄里的,是他在这世上最要好的朋友,凭什么这个人说不让他见就不让他见?
「我一向如此。」释郗容并不觉得,或者说,他习惯了,已经不认为这是霸道。
「你,你……气死我了!」
丁常越说越来气,忽然拔身而起,风风火火地往门口冲去,谁都没来得及将他拦住。
释郗容因为听见动静而侧头看去,一眼看到丁常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丁常。」他稍稍别开视线,皱起眉,森沉道:「你疯了不成?这样跑出来像什么?快回屋里去。」
「我不!」丁常算是跟他卯上了,吼了回去:「你不好好给我一个交代,我就这样在这里一直站着!」
释郗容轻吸一口气,极力按捺,「我已对你百般容让,你还想要什么交代?」
「你?容让?」丁常大笑三声,奋力甩开那些要将他拖回屋里的家仆。
许是怒火影响,这会儿他的力气大到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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